朋友、家人和轶事


许志亮说,父亲在圈子里是有名的怪脾气,不会因为面子对不喜欢的人假颜欢笑,对朋友总是坦诚相待。他的朋友大多是通过文学写作结识的,其中不乏高官名人,有的故事还有种传奇的味道。


原河北省广播电视厅厅长吕振侠退休后曾任河北省影视家协会主席,很多著名的电视剧都是他的监制。他跟许可是老交情,念念不忘曾在许可家吃过猪头肉韭菜馅饺子。


上世纪60年代,许可还在村里当会计。一次,他以业余作者的身份去参加石家庄的作品研讨会,每到中午吃饭,总看见一个老人只打一个窝头一点咸菜,然后默默地躲到角落里自己吃。许可凑过去说,我给你点饭票吧,吃这么一点哪里行啊?这让老人非常感动。后来许可才知道,这位老人是河北文艺界数一数二的刘艺亭。许可敬重刘艺亭的为人与作品,两人成了忘年交。刘艺亭的女儿结婚时,物资短缺,许可就在家里千方百计搞来自行车票和缝纫机票,买了给老人送去。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刘艺亭恢复了工作,许可却不再和他联系。刘艺亭写信告诉许可,不管是什么身份,他们都是患难时的朋友。后来,这段友谊一直持续到许可最后的时光。


许可和唐山市文联主席长正的相识也是在石家庄。一次开会时,许可和长正分到了一个宿舍。第一天俩人没怎么说话,晚饭是打回来吃的,许可打了一点素菜,正吃着,在另一边吃饭的长正把自己碗里的红烧肉倒进了许可的碗里,许可一愣,端起碗就把菜和肉都倒进了门外的垃圾桶。回来俩人谁也没有说话。夜里,长正在床上躺着“啧”了几声。许可问,你咂嘴干嘛?长正说,我是说你们农村平常都吃不上肉,你看……许可说,我们平时是吃不上肉,但我们也不吃别人的剩饭。许可就是这样一位个性鲜明耿直,自尊心极强的人。此后,两人成了很要好的朋友。


在朋友们眼中,许可是个特别诙谐、爱搞笑的人。许志亮说:“我爸好多事传开了就成了笑话了。他用过一个笔名叫‘许村姑’,有人以为是女的,就给他写信。有的没的,越传越戏剧化。”


何同桂说,许可即使想夸别人几句,说法也与众不同。“第一次他带我到衡水参加评稿会,某县文化馆的一个女同志率先发言。她是刚分来的大学生,一口纯正的北京话。发表了对几篇作品的意见后,说:‘我看还是何同桂这篇写得好!’这时的许可,学着北京腔的女音,尖尖细细地接了一句:‘我看也是何同桂这篇写得好!’逗得满屋人哄堂大笑。”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衡水的创作活动十分活跃,何同桂和许可经常一起到衡水开评稿会,在饶阳两人也时常探讨创作问题,一度来往非常密切。


在纪念文章《莫逆之交话许可》中,何同桂写到许可的热情。“见我去总是立即放下手头的事情,给我认真看稿,或是谈一些有关文学的话题……冬季,他屋里常有家里带来的花生,我去了他就抓两把烤在火炉盖上,一边香喷喷地吃着,一边开玩笑地说:‘这玩意儿是好东西,美国总统也只能限量每天供应三个豆儿,你现在的待遇超过了美国总统!’如果偶尔有客来访,许可就先介绍我说:‘这是县委老何,我们是抹泥(莫逆)!’”      


何同桂说,自己和许可最后的告别,是许可患眼疾之后的探望。“那天临走时,他摸索着把我们送到门外,伸手重重握了握,随后又笑嘻嘻调侃一句:‘老何,就当向我遗体告别吧。’”这话,让何同桂充满了伤感。


在许志亮的印象中,父亲对家人生活中的一点一滴都严格要求,容不得半点浪费。孩子的饭碗里从不允许剩下饭粒,练毛笔字用的报纸、写作业的本子,两面都得用……都是一些很小很具体的规矩。许可身体力行,不嗜烟酒,深恶赌博,从不买好衣服,一件衬衣穿十几年。他最爱吃的饭是红薯玉米面粥,改善生活不过是花生米或者熏肠。


孩子们从小就怕父亲。许志亮的哥哥曾经因为用买醋找回的几分钱买了个甜瓜,被父亲许可臭揍了一顿。后来提起,总是半开玩笑地说,那时父亲用鞋底儿抽到他后背上的印迹,清清楚楚写着“北京橡胶二厂”。


尽管如此,孩子们都很孝顺。许志亮在石家庄工作的时候,每个周末都回来,抽空给父亲读书读报,陪他聊天。退休之后,父亲才开始慢慢和孩子聊起自己一生的经历。从前生活压力大,脾气急,他很少和孩子交流。孩子们长大后有了自己的生活,他变得很寂寞。


许可卧室墙上,挂着刘艺亭送他的对联“知足心常惬,无私品自高”。许可在各行各业熟人很多,但是从未也不允许孩子们去麻烦别人,常说:“人要靠自己活着,才会活得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