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的钟声响了。


——不是出工的时候,一般都是分菜、分粮,或者其它。


早上听说分肉,便挎起竹篮,一路小跑来到村北的杀猪场。队里的黄牛得肠梗阻死了,队长敲钟分肉。


——老饲养员趴在牲口棚那半截土炕上,难过得哭成了泪人。


杀猪场站满了人。牛肉早已割成小块摆在草席上。大家围着牛肉等待队长发话。


队长抹一把脸上的泪说:抓阄吧。


在一片叹息声中,会计把做好的纸团放在帽窝里,让社员们排队。全队五十八户,每户出一名代表拿纸团。从拿到一号的开始,依序挑肉。当然,你只能在和你同等人口的那一组去挑。


其实牛肉早已过称分匀,份量差不了,就是肥瘦和骨头多少的问题。那年代人们都喜欢吃肥肉,喜欢咬一口顺嘴流油。


肉分完了,剩下头蹄杂碎,便开始拍卖,几毛钱一斤,比市场价便宜。同样分成若干份,谁买先报名登记,而后再抓阄。印象中都是那些有工资的人家报名。一般户买不起。


分牛的过程平和有序,也有两户自动放弃,尤其是老饲养员,他与黄牛是“世交”。从黄牛的母亲开始就饲养它们,感情甚笃,不忍食之。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很沉重,满脑子是与它们相处的情景。


黄牛的母亲——老黄牛是个有个性的牛。不挑食,吃苦耐劳,干活有劲,但不听使唤,尤其是生下黄牛之后,护犊情深,怕别人伤害自己的孩子,曾经顶伤了队上的车把式。为此,队长把它给了其它生产队,换回了一头毛驴。黄牛的性格和它母亲不同,脾气温顺,干活更卖力,谁使唤跟谁走,因此人缘也好。母子每次在田间相遇,总是仰起脖子,哞哞直叫,驻足不前,爱意绵绵,令人感动。


饲养员老刘在牲口棚干了二十多年,是有名的牲口精。喜欢牲口,并懂一点兽医。这次黄牛得了肠梗阻,他亲自配了中药,以焦山楂、陈皮、白术等为主药作汤,给其灌服,鼓捣了两三天。后来实在不行,才牵着它连夜赶到兽医站。老刘心急火燎,那位兽医却阴阳怪气拖延不治,老刘跑到商店买了几盒钻石烟塞到兽医兜里,兽医才慢慢腾腾开了中药方。他一看,和自己配的一模一样。一甩袖子就牵着黄牛回村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他开始自己动手。脱了光膀子,将手伸到黄牛的体内,亲手掏粪,打通症结,并牵着老黄在院里遛了一个晚上,却依然无济于事……


黄牛死了之后,他按照程序给队上写了说明,按上手印报到公社备案,就趴在炕上不吃不喝。当时的一头牛,就等于现在的一辆拖拉机,是队上不小的财产。


几十年过去了,记忆犹新感慨愈深。在童年的眼里,牛是玩物,我们曾在麦田里追赶牛犊,玩耍嬉戏;在有些人眼里,牛是奴隶,是畜生,是工具,没有感情,可以任人使唤;在饲养员的眼睛里,却是亲人,是守候,是生命的伙伴。


年代久远,很多人早已忘却了那头老黄牛。炊烟袅袅,牛肉飘香,在岁月的咀嚼中,每每忆起这件事,总有一种莫名的感受……


作者:刘善民  编辑:李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