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办理母亲出院后的结算手续,前赴赵大夫之约的时间稍稍晚了一点儿。按原计划乘坐公交肯定来不及了,我又一向看重守时这件小事,那就干脆打车吧。正是这一招手,我遇到了柳师傅。


因为前进街口等灯的时间较长,我才有工夫注意到柳师傅还在用对讲机与同伴儿们联络。在微信语音搞定一切的时代,对讲机略感老套而多余。“还在用对讲机?”平时我不怎么喜欢同出租车司机闲聊,可现在是等灯时间。“车队配的。”柳师傅语速平缓,语态温和。我这才不由地注视柳师傅的样貌,头发黑白相杂。一问,我们果然是同龄人,距离自然拉近了一些。“你们是什么车队?”我以为他们不外乎三五好友互帮互助的“拉郎配”。“优质车队。”经柳师傅这样一说,我才忽然记起刚才招手之时,这辆出租车顶灯不是蓝色的“衡水出租”,而是红色的“优质车队”。优质一词,放在出租车行业,我的理解仅限于优质的服务和优质的驾驶。“入队需要什么门槛?不违章?”“那倒不是,主要是自愿拿出时间来做公益。”闻听“公益”二字,我心存敬意。我对出租车行业的了解不多,平时听到的多是负面信息,把出租车与公益联系起来,这真是第一次。“你们最近有什么公益活动?”“迎七一慰问老党员,送了一点生活物资。上个月高考期间,还有爱心送考。都是些芝麻小事儿。”“现在车队有多少人?”“四十多吧,不到五十。”“出入自由?”“这种事全凭自愿。”“入队有什么好处?”“没什么好处。填表,在交通局备案,更换车顶灯上的红字。申请离队时,再把顶灯更换回来。”“如果违章了,有没有什么可以通融的地方。”“那没有,一样交罚款。”“咱们市区现在有多少辆出租车?”“三千多吧,不到四千。”“那咱优质车队所占的比例还是很小啊。”“慢慢来。”


柳师傅是深州榆科人。优质车队创建于2011年,有了将近十年的历史。柳师傅最早一批入队,称得上是车队元老了。我看到驾驶台上有柳师傅的名片盒,便专门拿了一张。名片上除了电话号码,还有一句话“文明从我做起,共建美丽桃城”。下车时,我又一次向柳师傅致意。目送柳师傅驶离,我伫立街边,再看看生活了将近三十年的这座小城,顿感阳光明媚。



享誉民间的医生,身上总会附丽一层口口相传的传奇色彩。


在我尚未结识赵大夫之前,他神妙的推拿手法,母亲和小弟已经向我普及过多次了。讲真,身为读书之人,我更相信正规的医疗手段,对此事的态度是三分信七分疑。


然而今年三月底,我打球拉伤了腰,先后跑了几家医院,效果不甚明显,伤痛时轻时重,无奈就这么别别扭扭,拖延了一个多月。五一假期回家陪母亲,母亲一见便执意带我去见赵大夫。我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也是为了宽解母亲的焦急,勉强同意了。


第二天一早请母亲出来吃了早餐,顺道去了赵大夫的诊所。


不知何故,第一面见到赵大夫,他便赢得了我的好感。诊所不大,简易有序,床面平整,地面清洁。赵大夫端坐在家常椅子上,一头银白的短发,满面春风的笑容,自然透露出奕奕的神采,全不似年逾古稀的老人。他谈吐平和,待人亲近,丝毫没有江湖医者的故弄玄虚。问询之后,依照他的指令,我俯身床沿,先是双肩着枕,双臂下垂,由他摸索脊骨,轻按轻推。后又移枕至腰,他手法渐至向下,轻揉慢摇。从他的三言两语中,可以听出他已找到我腰伤根源,对治疗成竹在胸。继而他要我侧卧床上,两手上举,双腿蜷起。他两手分置前后,一收一送,只三两下,便令我自行休息。他转身又去为其他患者治疗了。二十分钟左右,他巡察一圈回来,治疗手法如前,后再行休息。二十分钟一过,我披衣下床,果觉伤轻痛减,行动自如许多。出门时,他手书口服药三种,用法用量俱已写明,并随行嘱告:如有症状,可再来一次,症状消失,就不必来了。


一天下来,折磨我一月有余的腰伤果真好了。因为心有余悸,更为保险起见,我翌日再一次登门。那天碰巧没有其他患者,我得以与赵大夫多聊了几句。赵大夫巨鹿增村人,家贫辍学后,偶得一本正骨医书,夜以继日,发奋研学,终于达到了无师自通的地步。他的名声从本村渐至村外,后到乡里,再到冀州,上世纪七十年代招工市里某厂做了厂医,退休后开办正骨诊所至今。这一路走来,每一步都有着大大小小的传奇故事,可赵大夫说得云淡风轻,三言两语带过,绝不以此自为炫耀。我联想起范晔在《华佗传》里撰写的那些类似神迹的事例,即便当时受科学条件所限无法一一证实,也同样是可以载入史册的。由此想到如果有人肯为赵大夫写一小传,理应从《后汉书》中借鉴一二。


第三天回到家中,我健步如飞地去打乒乓球了。



阳哥老父亲猫腰挑鸡蛋时间过久触发了旧伤,阳哥找我问询赵大夫诊所的地址。我决定陪阳哥同去。一来开车接送老人方便,二来去看望多日不见的赵大夫,以偿夙愿。


我与阳哥初识某个小饭圈,有幸邻座,于是结缘。随后去过几次古语茶乡(阳哥的趣味小屋),颇感意气相投,遂交往日深。比之于我,阳哥更为有趣之人。


书法、绘画、篆刻、收藏、摄影、焙茶、烹饪、围棋、读书、撰文、打乒乓球……我不会的他都会,我初学的他都精,仅有围棋我稍稍占先。除此之外,我不敢断定他还能拓展出哪些趣味来。总之,有趣之人,就在这些出人意料的地方。


按古代科举来讲,我与阳哥有同年(1988年高考)之谊。当年我填报河北大学新闻系,偏偏在首批志愿参考栏里听从老师建议增报河北师大中文系。而阳哥填报河北师大中文系,也偏偏在提交志愿最后时刻听从别人意见改为河北大学新闻系。一进一出,我们错失同窗之好。想想又好像没错,若是不进不出,依旧不得同门。那样的话,将会我是阳哥,阳哥是我。


人一旦有趣,看人看事,都愿化繁为简。有话则长,谈古论今,褒贬人物,臧否时事,诗书画印皆可聊。无语则沉默,沉默不是无事可做。可临帖,可赏画,可听音乐,可安静地饮茶。也可闲敲棋子,半日只作手谈。事毕,拂衣而去。某日留赠小诗:一茶知甘苦,数子味乾坤。无事此静坐,胜如方丈人。


张岱说: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明末这位欢喜少年,爱鲜衣,爱美食,爱骏马,爱华灯,爱古董入迷,爱花鸟成痴,爱诗书着魔,爱极了花花世界,真乃顶顶有趣之人。


阳哥最近迷上了制酒。他购置设备,自酿酒曲。视频中,看到阳哥的作坊里酒出新槽,酒虫便在肚里蠢蠢欲动。找时间约上一二好友,去古语茶乡小酌几杯,定是一段畅快的时光。


作者:贾九峰  编辑:李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