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年轻时是个团长,他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妻子和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岳父是国民党军官,解放前跟着蒋介石去了台湾。养尊处优的岳母只有一个女儿,和他们住在一起。岳母当了半辈子国民党官太太,平时花钱大手大脚,大伯的工资不到月底就花完了。


突然,大伯接到了老家拍来的电报,电报上说,父病危,速归。大伯拿着这封信,心如刀绞,双手颤抖。他仿佛看到了气若游丝的父亲在声声呼唤着他的名字,望眼欲穿的母亲在焦急地站在门口张望,不经世事的兄弟姐妹更是茫然无措。  


军营里,士兵们正在热火朝天地进行着军事训练,没有人注意到团长的行踪。心事沉沉的大伯大步流星地向军区部走去。军区部主任不仅是位少将,也是他的老乡,但是他从来没有麻烦过人家。这次,他已经顾不上脸面了。  


来得不巧,将军刚出去,办公室里只有一个警卫员在。警卫员给大伯倒了水,聊了几句,就有秘密电话进来,警卫员急匆匆地要出去办事,让他在这里等一会儿。大伯心里急得像敲鼓,哪里坐得住。他就拿起桌子上的笔,想给主任留个言。突然发现,没有完全合上的抽屉露出一个鼓鼓的纸包。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里面是钱。  


大伯到家时,爷爷已经断气了,可是眼睛就是闭不上。大伯把手伸到爷爷面前说:“爹,我回来了。您闭上眼吧!”爷爷的眼睛才闭上了。村里主事的人,请戏台子一连唱了三天戏,大伯给爷爷用上等的红松木棺材发送。出殡的钱都是大伯掏的。人们都羡慕地说:“有这么一个儿子也扬眉吐气了。”大伯听了,心里一升一落,脸上一红一白。  


回到部队,大伯第一件事就是去见将军。他远远就看到将军那魁梧的身躯,像一座山一样笔直地矗立在夕阳下。他的心揪了一下,放缓了脚步。将军徐徐地回过头问道:“你当了几年兵?”“十年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总不能当一辈子兵啊!我和军务处长说好了,安排你去汽训队学开车,将来转业到地方也有个一技之长。”大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首长,对不起,我不该拿你的钱。”将军扶起他来,和蔼地说:“不怪你,我平时工作忙,对你关心不够。你家里有困难,我不知情,我的工资你敢花,就说明你也没把我当外人。”大伯羞愧得无地自容。


大伯在汽训队呆了一年就转业了,复员后的大伯,因为有开车这门技术,就跟着人家出门跑运输。在北京当小学老师的妻子,不愿意回到农村来,俩人只好一个星期见一次面,慢慢地,婚姻出现了裂痕。离了婚的大伯像丢了魂一样,再也没有以前的朝气和魄力。忙得像只陀螺。白天出车,晚上回来就喝酒,一直喝得酩酊大醉才罢休。  


将军专门从北京回来找了大伯一趟。将军带着大伯在村外转了一圈,他边走边说,我们脚下这条路,是一条鲜血染红的路。当年抗战的时候,我们的八路军被日本鬼子包围了,为了不让村里的老百姓遭殃,团长带着三百多个战士,把敌人引到村外。就在这条路上,他们把枪里的子弹打完了,就开始肉博,硬是打退了敌人的五次进攻,打死了一千多个鬼子。团长留下一句话:“为了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咱们跟他们拼了。”


将军顿了一下,回过头来,拍拍大伯的肩说:“我们现在过上了好日子,但是还要创造更好的生活。我相信你能!你是我的兵,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能倒下。做个有骨气的男人,不能让生活把你打趴下。谁不遇上点沟啊,坎啊,没有人一辈子都顺顺利利的。”大伯听了,抽动着鼻子,哭得像个女人。他说,我一定不会跟您丢脸的,我不能一错再错了。


从那以后,大伯戒了酒,踏踏实实地从卡车司机做起,很快就拥有了自己的车。几十年后,他成了运输公司的老总,养着几百辆车,一千多口人。他每年带着妻儿去看望将军,将军也像亲人一样把他送得远远的。


作者:王平平  编辑:李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