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从滹沱河新旧河道算起,形成与我村隔河相望的村庄很多。这些村有着各自的历史和风土人情,各自的故事传说,各自的发展变迁。比如吕汉村是闻名遐迩的码头,老年间,人们由此上船,装货载客跑买卖,这里曾车水马龙,繁华一时。当年日本鬼子侵入华北后,在该村盖了炮楼,滹沱河两岸便成了抗日的战场。滹沱儿女,与敌人斗智斗勇,顽强抗争,可歌可泣;南刘庄号称编筐刘庄,村民利用本地柳树资源编筐编篓,自产自销,个个是能工巧匠;邵家村专事屠宰和肉类加工,买卖做到全国各地;北关村有卤水点的豆腐,东关村有仇氏的金丝杂面……都是老祖宗留下的手艺活儿。我印象最深的是东、西草芦和端午村。


东、西草芦有很深的历史和文化积淀。据《后汉书·光武本记》载,更始二年,春二月,刘秀带兵过此,曾驻该村一草庐内,故得名。东西草芦原为一个村,后发展成大小草芦,即东西草芦。


汉时有芜篓亭在两村之间偏北,是汉室中兴的古迹(清顺治三年,为防水患,移建西关。乾隆八年,又移建邵家村。今仿建于故城村)。传说刘秀被王郎追赶,率兵到芜篓亭,天气寒烈,又饿又累,主薄冯异熬了些豆粥给刘秀吃。留下了千古传说。《后汉书·冯异传》所记更详:刘秀称帝前,自蓟东南至饶阳芜篓亭,众饥饿,冯异上粥……后因称粥或麦饭为“滹沱饭”或“滹沱麦饭”。


此事在明代文人史家张岱的《夜航船》里亦有提及。可见,这滹沱河畔的小小村落,很早即已闻名于江南水乡的苦旅之中。


厚重的文化滋润着这块土地。尤其是西草芦,文风日盛。史上出过不少文人墨客,出过黄埔军校生……文化大革命时期,时兴“大鸣大放大字报”,据说,该村的大字报特色鲜明——土墙之上,不但有漂亮秀气的墨迹,其内容亦引经据典,文彩纷呈,“很有些嚼头”。引来三乡五里的“运动乐”们到该村大街欣赏抄袭,回村效仿。


进入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到滹沱河畔,东、西草芦的村民“脑瓜子灵活”,嗅出了中国社会的大变革即将来临,他们懂得与时俱进,率先发展个体经济,并形成地方特色,双双成为改革开放初期饶阳县农村经济的样板村。


西草芦主要以小麦等农作物育种为主。按当时政策,村里釆取“统分结合”的经营模式,将全村1000多亩水浇地都建成育种基地。与大中专院校和科研部门挂钩,把农业专家请到田间地头,进行技术指导。统一种植,统一管理,统一收割,统一销售。不但农民获益,也推动了农业科技的发展。这在改革开放之初,即成为当时高效农业的先例。地县多次在该村召开现场会,新闻媒体广为宣传,西草芦向周边农村辐射出强烈的致富信号。


东草芦村则是以发展本村传统产业——鞭炮为突破口,引领农民走出一家一户的小作坊,实行规模化经营。村党支部、村委会牵头,组织成立了鞭炮总公司,对农户鞭炮生产实行产供销一条龙,提升了本村的鞭炮生产质量,增加了花炮品种,提高了村民的收入,对全县的鞭炮行业起到了龙头作用。在此基础上,村里扩大经营范围,投资兴建了玻璃厂等村办企业,村集体收入达到100多万元,农民人均纯收入达到730多元,出了十几个万元户。


东草芦村濒临肃衡路,他们把鞭炮总公司和玻璃厂建在路旁,新盖了红砖瓦房和气派的大门,将白底黑字的公司招牌在门口一挂,令南来北往的人们羨慕不已。这是改革开放之初刚刚起步的农村工商业的雏形。


东草芦成为远近闻名的“鞭炮生产专业村”。1986年,村党支部书记李文庄被评为“全区十五面红旗”之一。当时,《衡水日报》在头版设专栏宣传全区十五名农村党支部书记。县委领导派我到东草芦村釆访李文庄。在座谈、走访过程中,我亲眼目睹了该村的发展变化,亲身感受到了潜藏在农民心底发家致富的期待和力量,也感受到了实行生产责任制过程中一个农村党支部书记的心路历程,使我对当时农村政策的认识更加深刻,思想有了新的飞跃。回到机关,连夜赶写了通讯《一腔热血写春秋——记饶阳县东草芦村党支部书记李文庄》,在《衡水日报》头版刊登。家乡的对岸,红旗飘飘,我的心里也有几分欣慰和荣光。


我回老家途经东草芦鞭炮公司,时常停一停,站一站,和老李说上几句话。这老头儿高个儿健硕,有点红鼻子头,说话慢言嗑哒语,爱笑,见面时总喊我“乡亲”,有一种亲切感。我从他的笑容里,悟透了农民对生活的信心。


还有一件小事儿,也是途经东草芦村时发生的,几分巧趣,几分快感。1988年,滹沱河泄洪,南北堤之间都是水。《农民日报》社记者在北堤釆访,打电话让我去送照相机的胶卷,我徒步从南堤下水沿肃衡路去北堤,开始河水没膝,越走水流越深越急,到东草芦村口忽遇一个旋涡,我在齐腰身的水中踉踉跄跄站不住脚,很难直行。心想事先拄根木棍就好了。思虑间,腰部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扭头一看,正有一根柳木棍漂到身边,还剥了皮,白白的,头上还有一个歪把子,酷似拐杖,顿感惊讶和感动。我顺手抓住它,暗自感叹,真是活脱脱一根“救命稻草”。草芦,有缘之地啊!


再说端午村,该村是当代新农村建设的典范。


村不大,也和我村连洼种地。过去,该村一部分村民居住在滹沱河南堤内侧。小时候去县城走亲戚常路过那里,堤东有一些即将倒塌的土坯房,那是该村旧址。堤西新村虽留了较宽的街道,却没硬化,晴天土,雨天泥,车道辙子老深,步行都磕磕绊绊。靠近堤坡那一段,篱笆围起的鸡窝羊窝杂乱不堪。从堤上一走,羊粪蛋蛋儿遍地都是;与东关相连的地处,土坑连着土坑,很深,荆棘丛生。村里的死猫死狗破衣烂衫都往坑里扔……


历史的脚步跨入二十一世纪,尤其是近几年,国家将新农村建设提到了重要的议程,县乡党组织把握这个历史的转折关头,抓住农村党支部建设这个牛鼻子,调整了村班子,强化了基层干部的战斗力和政策的执行力。推动了新农村建设。


村两委班子从转变观念入手,组织村民到山东寿光参观学习,打破传统单一的蔬菜种植,在温室大棚中引进了维多利亚、火焰无核、红地球等优质葡萄品种,并联系有关部门进行技术培训,拓宽市场销路,大棚产品不但走入京津广等大城市的商场和市民的餐桌,有的还飘洋过海出口泰国、新加坡等国家和地区。增加了农民的收入。


但凡人都如此,一旦“手里有两个钱儿”,就想着打理自己的家。于是,改变现实的居住环境成为村民的渴求。恰逢其时,国家开展新农村建设的政策由红头文件变成行动。部门包村,给钱给物给思想,村里一下子就活跃起来。大家齐心协力一起干,两年的时间,端午村“天也变了,地也变了”,就像老百姓唱的“夕日端午换新装”。大小街道都修成了公路,安上了路灯,街道两侧种上了风景树,又是花又是草;土坑垫平了,硬化了,安上保健器械。女人们扭起了大秧歌;用上了天燃气和高级炉具,做饭时用手一拧就是蓝火头;堤东的大土坑经过夯实硬化后引来了滹沱河的水,周边进行了绿化美化。闲了,人们扛着鱼杆,支上遮阳伞,坐在水塘边悠然垂钓;村民也文明了,不像过去,吃了西瓜随手一扔,连三岁的孩子都知道将花生瓜子皮放在垃圾桶。不然,人们会笑话你。县长在一次大会上说:“我真想在村里盖几间房,不走了”。他说的是心里话。


东、西草芦和端午村变化的根本,就是抓住了不同时期社会变革的历史机遇,用足用好了国家政策。有句老话“无农不稳,无商不活”,我想,还得加一句——无引不巧。引,就是引用国家的政策资金,当然也包括民间投资。一个村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当前,国家农村振兴战略已经拉开大幕,这又是一次大机遇,就看你怎么唱。


我们常常瞭望对岸的村庄,其实,对岸的村庄也在看着我们。


作者:刘善民  编辑:李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