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易动情。那些脍炙人口能够抵达心灵的作品,都是作家感情喷涌的结晶,是呕心沥血催绽的花朵。
我认识作家不多,有过交往者更少。但对饶阳籍著名作家常万生却印象特别深刻。
常先生是大迁民庄人,在职时任教于大连陆军学院和传媒学院。他多年在文坛勤奋耕耘,曾出版文集、小说,影视剧本几十部,可谓著作等身。
我与常先生只见过两面,都是在他的电视剧本《诗经台》的研讨会上。
常万生的著名作品,多是选择历史题材。尤其是《秦相李斯》《贞观天子》《西楚霸王》《宋太祖赵匤胤》《汉宫飞燕》《油城铁军》等小说在文坛影响较大,有的改编成电视剧还得过全国大奖。因常先生文名斐然,所以县领导为宣传毛苌在饶阳讲传《诗经》之时,决定诚邀他以此题材写个电视剧本。
毛公饶邑传诗,虽史实确凿,但记载简略,加之古迹荡然,传说也不太多。所以创作一部脉络清晰人物众多的电视剧,其难度可想而知。但常先生不但慨然应允,还叫他在影视圈供职的儿子共同参与,用很短时间就拿出初稿。
第一次研讨会,只找了县里几个热心人。常万生携夫人参加了研讨。我对电视剧一窍不通,所以对事前发的打印稿也未细读,只是想一睹作家风采而已。我原来心目中的军旅作家常万生,擅写金戈铁马,宫廷争斗,那一定是英姿勃发骠悍豪壮的,发言肯定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但实际上常先生举止儒雅持重,沉稳而低调,谦和而客气。只是说到和家乡的感情时却激动起来。谈起接受剧本的初衷和自己的构思框架,又着重介绍了毛苌传诗的背景及当时面临的危险和困难。说到动情处,他颜面发红,双目落泪,嗓音提高几度,甚至有些哽咽,使在场的人深受感染。我想,宣传故土的热望和责任使他肩负起这一重任,而对毛公的研究和理解又打动了他的心灵,所以他才这样用情之深吧。就在那一刻,我掂掂手里的剧本印稿,立即有种沉甸甸的感觉。这时,常万生的夫人掏出一迭纸巾递过去,又笑着向大家解释说:“他一激动就流泪,年轻时不这样!”
事后,我与县历史文化研究会负责人杜宝星谈及此事。宝星曾几次与常先生联系剧本事宜,所以接触较多。他说:“常老师爱动感情。总说一踏上故土心里就热乎,眼泪就憋不住。”
这种感受,我们是能感同身受的。
第二次研讨会规格挺高。参加人员有广电部原司长,有中央电视台的编导,有北影的文学部主任,有中国影视中心的专家学者和衡水市作协的领导等十几人。所以提前给人们印发了剧本,想进一步为拍摄电视剧做些前期准备。
常先生在介绍创作经过和剧本内容时,说到毛公传诗的坎坷和贡献,似乎身临其境,已入角色,又几次嗓音哽咽,泪流满面,以至说不下去。这时他的儿子同为编剧的常华只得叫他稍作休息,接着做了全面介绍。
那次座谈会上,与会名家大腕专家学者并没对剧本提出什么实质性意见,所以也就很少交流互动。他们反复谈的就是一个“钱”字,即投资数额、筹资渠道及赞助单位等。并说即使投资拍成,能够播出的概率也不大。
因为提前看了剧本,我对常先生的文采非常钦佩,但因与会者都是名人,所以并没想说什么。听着这些人的表态,似乎都没有说什么赞扬肯定的话,总觉会议的气氛有些沉闷。恰好会议主持者点名让我发言。我说,毛公传诗是传承文脉的千秋之功,把这一史实写成影视作品,在全国应属首创,意义深远。在毛公辗转流离无处安身的情况下,是饶阳这片热土给了他一方平台。所以剧本也要突出饶阳人的善良纯朴。(其实此内容本中是有的)我在会上还念了一段我的散文《大善之县》。针对那些专家提出的资金问题,我建议常先生可否先考虑出版剧本,如何拍摄可视情况从长计议,并举了何香久把电视本《焦裕禄》印成小说的例子。
这个建议,我是突然想到的,只是想对常先生的热情、毅力和才华表示钦敬,没想到他和有关领导从谏如流,时过不久,《诗经台》即交由花山文艺出版社正式出版发行,对毛公传诗之事进行了有力的宣传。
那天会后受约陪他吃饭。因饭局人多,我又怯于应酬,也没过多交谈。但通过这次接触,他似乎记住了我。第二年游访英国,旅居十来天,竟写下诗词一百多首,后来印成诗册《英伦十日》,还特嘱人送我一本,并认真签了名字。
常万生先生热爱桑梓,倾心文化,还有一事令人感动。
去年,县作协搞过一次作协成员书法展。为给文友鼓劲儿,也使书展增加份量,我们准备搜集一些作家墨迹。这样就自然想到了常万生先生,委托宝星同志向他约稿。那时他恰在北京的孩子处暂住,居室和书写条件受到一些限制。但他非常高兴地到潘家园选购了精良纸笔,又辗转找到居委会的办公室,借用桌案认真创作。若遇某些名家,面对此事很可能一推了之,即使勉强应酬,很可能也是信手写几句名言警句敷衍一下。常先生寄来的墨迹,却是一幅章法讲究功力深厚的小楷作品,也是一篇质朴清新满含深情的美文。在整张宣纸的中间部位,是先生自撰的一幅对联:
迁民之子,
童戏酷爱玩沙土;
滹沱乡人,
食性难舍玉米粥。
围绕这幅对联,则是先生一篇文笔优美抒发乡愁的文章,题目就叫《故乡情》。文中说:“小时爱玩土,挖土,扬土,翻跟斗。一眼望不到边的沙土是最好的游乐场,整天玩不够。于是就沾了满身泥土,几十年也没抖落干净。”“老家人爱喝玉米粥,男人喝粥的样子很帅,手里托着个蓝边大碗,稀溜溜的粥里飘着几根咸菜条子,大嘴唇子贴上碗边汲溜一圈就下去半碗……我现在食性未改,还是独爱这一口。”
我们小心翼翼展开这幅匠心独运的书法精品,反复品味着,议论着,赞叹着,就像又听到他动情的谈吐,看到他激情难抑地奋笔疾书。这雪白宣纸上的字里行间,很可能就有先生濡湿的泪痕吧。主持征稿的作协秘书长赵宏欢轻抚着这幅书法,激动地说:“这是咱们征集到的最好的作品!”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的深沉。”过去我曾认为这是诗人夸张地煽情,然而现在我懂得这是诗人动情时的真实写照。
著名诗人艾青如此,常万生先生何尝不是如此呢。
作者:何同桂 编辑:李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