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诗人海子的一首诗，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火了，这里有我们要的诗和远方。我想，一定也有很多人在读海子的诗《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之前，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叫德令哈的地方，读完海子诗之后，又主观认定，德令哈，那个荒凉多雨的城市，一定是世界上最忧伤的地方。
2023年6月2日19时40分，柴达木盆地的太阳依然高悬天际。我们从翡翠湖启程赶路，沿祁连山西行，继续甘青大环线的旅程，终点是因诗人海子而成名的青海省海西州首府德令哈市。沿途除了大小柴旦镇、除了公路，几乎见不着人类的活动痕迹，因此，必须当天之内完成这段荒凉的旅程。导游说，要23点才能到达德令哈。
柴达木本是远古时期的一片汪洋大海，当青藏高原整体隆起时，东北部的柴达木地壳却出现沉降，形成了一个被昆仑山、阿尔金山、祁连山环抱的封闭湖盆，在这片土地有一座城市叫做德令哈。“德令哈”是蒙古语，意为“金色的世界”。
恐怕车上的游客中除了我和爱人之外，再也没人关注和向往德令哈了。因为一个人，记住一座城。海子的《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让人们记住了“德令哈”这座柴达木盆地中的高原小城，那一句“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成为最动人心扉的一句著名情话。这首诗里的姐姐，是海子的第三个女友，在北京工作的同事，老家是德令哈，也是一位朦胧诗人。据说，海子曾经两次坐火车去西藏，经过青海时，都特意在德令哈留宿一夜。1988年，海子第二次坐火车前往西藏时，在德令哈写下了这首诗。
写完这首诗的第二年3月，海子去世。2012年，德令哈建立了海子诗歌陈列馆，这座拥有青瓦与雕梁的徽派建筑讲述着海子与这座高原小镇的情缘与过往。昏暗的灯光，轻柔的音乐，还有正在播放的海子诗歌朗诵磁带……现在，每年的秋天，德令哈成了青年诗人们朝圣的地方。
除了海子之外，德令哈还有一位令我牵挂的人，相识于上世纪八十年代至今还不曾谋面的诗友姜忠。那时，姜忠担任海西州文联文学季刊《瀚海潮》诗歌编辑，1985年开始多次为我编发诗歌作品，并成为诗友。最多时，一年四期刊物，三期都有我的诗歌，相继为我编发了《大漠来信》《走向高原》《大漠之光》《骆驼，骆驼》《河西女》等写大西北的诗歌。其实，那时我并没有去过大西北，没见过沙漠、戈壁、高原、红柳，都是凭想象写的，他圆了我诗中“流浪诗人”的梦想。那时，海子还没有写那首诗。后来，姜忠进入武汉大学作家班学习，给我寄过一封信和一张照片，长长的头发，颇具诗人气质，这张照片如今还在我的相册里。他武汉大学毕业后，我们就失去了联系。
一路上，在大巴车上，我一直在构思一首写德令哈的诗。半夜23时许到达德令哈，入住佳悦酒店。那天晚上，我是听着手机里海子的歌入睡的。我在德令哈也写了一首诗《今夜我在德令哈，听着海子的歌入睡》——
我锦衣夜行，悄悄潜入德令哈
左手执火焰，右手携春风
停靠在海拔2980米，神的居所
38年前，从海子的诗里认识了你
从一本《瀚海潮》杂志里
认识了一位与我同龄的诗歌编辑
曾想象，海子诗中的姐姐多么美丽
荒凉的城，闪烁着高贵的光芒
戈壁，高原，青稞，以及荒凉的诗意
那时候，我一无所有，只有诗
你用高原的空旷，瀚海的旖旎
为我不可一世孤独的灵魂，加冕
瀚海的浪花落在我的肩头
从此，我不再是一无所有
我的梦境，比天空还要辽阔
而今，海子赶着不肯回头的羊群去了天堂
我却不知道，海子的姐姐在哪里
那位叫姜忠的诗歌编辑在哪里
巴音河奔腾延续着忧郁的美
尕海盐湖，哈拉湖，撑住天空之镜
至今，你仍是我心目中深情的仰望
德令哈，你金色的名字终将背负
荒凉中无法言说的悲壮美
向西的日子里，瀚海潮陪伴我一路驼铃，走下去
今夜我在德令哈，听着海子的歌入睡
想念一位诗人和一位诗歌编辑
请你接纳我的渺小无知，我亦融入你的诗意苍茫
我的诗与海子的诗不同的是，他是想念恋人，而我是想念海子和另一位诗友。
德令哈是一座因诗而名的城市，她向世界打出的名片是：现代诗城、浪漫之都。当年海子眼中荒凉的小城，没想到却因为他的一首诗，给小城赋予了更多的诗意，从而进入了现代人的视野。这里有海子隽永的诗篇，也有独特的山水人文，集现代诗城与浪漫之都于一身，和缓缓流淌的巴音河一样，滋润着德令哈的气韵和风度。
甘青大环线的行程中并没有安排德令哈的景点，因此还没看清它的模样，就要告别这座西北环线的中转城市。出城的路上，我极力寻找海子的影踪，想留下点什么。从车窗里，我看到了海子诗歌公园，但旅行大巴车不可能为我而停下来。我没有看到矗立在巴音河畔的海子纪念馆，只拍到一张“海子诗歌馆”站牌的照片……
我一直在想，在那个雨夜的德令哈，内心痛苦与绝望交织的海子，早已不关心人类，他心心念念的，或许只有“姐姐”曾经带给他的温暖与欢愉，还有死亡带给他最后的安稳归宿。可是，最终绝望、孤独走向生命终点的诗人，又有谁来安慰、温暖成全他，给他尘世的幸福呢？
作者：杨万宁 编辑：李耀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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