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童年有不少小朋友。这些小朋友中,还有两只小家雀(qiǎo)。
一年春末,同院的张大爷从房檐下掏出了两个小肉球球,像两个拔了毛的小鸡。大爷说,这是刚出壳的小家雀,你喜欢,就拿去养着吧。我十分惊喜,忙着找了个空鞋盒子,铺上棉花,偎着这两个光着身子的小家伙,又按照大人们告诉的法儿,将干粮嚼烂,弄成细长条,拿起它们,掰开嘴往里塞,跟着用手指蘸上温开水,点给他们喝。这家雀小时候嘴角是黄色的,而且挺大,能吃较大的食物和虫子,甚至连蛐蛐、小蚂蚱也能吞进去。每见它们那个吃相,就禁不住地笑,心想,你们也不怕噎死!
很快,这两个家雀就长大了,有了羽毛,不时地跳跳,飞飞。都说麻雀是喂不熟的鸟,可是这两个不然,因为从小养大的,可能拿我当老鸟了,只认我,见了我就张开嘴要食儿吃。
那时我正上小学,因为贪玩,上课又惦记着它俩,正如孟子在《学弈》篇中所说的那个学生:“一人虽听之,一心以为有鸿鹄将至,思援弓缴而射之。”如此不专心致志,怎能学习好呢?所以我在小学三年级时名列第一,不是甲等、乙等,也不是丙等,而是丁等第一。
小家伙长大了,食谱就变了,开始喂泡过的小米、干粮渣、蛋黄之类,能吃能喝的,它俩都挺壮实,常常飞到我的头和肩上,把它俩抛出去,会马上飞回来落到我的手上。
原来见人家养的黄雀儿之类,训得会打蛋,叼小红旗,有的用火柴盒做成一个个小抽屉,让鸟飞过去,用嘴拉开抽屉,叼里面的东西,飞回交给主人。我于是也训练这俩学点本事,岂料等于对牛弹琴,这俩家伙只认吃,什么也不学。唉,这鸟与鸟的差距怎么那么大呢?古人说,“家有弊帚,享之千金”,自己从小养大的它们,即使孺子不可教也,还是拿它们当宝贝呀。
岂料天有不测风云,鸟也有旦夕祸福。平时它俩总是缠着我。有一天我进屋去拿东西,回头一脚就踩上了一只,小腿给踩折了!我心疼得要命,忙捧起来,用火柴棍做支架,裹上棉花,用布给包扎好,然后放在窝里精心护理。可是这只家雀,一直打蔫,可能是疼得吧,没过几天,竟然伸腿没气了。这两个可能是一公一母,死了一个,另一个也精神不振,很少吃喝。又过了些天,竟殉情追随那只而去了!我痛恨自己,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于是流着泪,当天将它俩合葬在院中的花池子里,天阴沉沉的,正如我当时的心情,最后堆了个小土丘,插了根冰糕棍,算是墓碑了……
后来我上初中时,全国兴起了“除四害”运动,麻雀榜上有名,这一下它们可是遭了大殃!记得天津市在某一天,全城的人统一行动,房上、楼顶、大街、小巷、广场、野地全布满了人。规定的时间一到,人们手持长竿摇晃,大喊大叫,加上全城鞭炮声不断,锣鼓声齐鸣,有的还敲盆打罐地闹腾,于是就将所有的麻雀都轰起来了,黑压压地漫天乱飞,就这样折腾了很长时间,最后只见麻雀们一个个栽落到地上,都给累死了!我本不想参加这个运动,可是那时在学校,我任少先队大队长,辅导员提前开了会,让我们起带头作用,没办法也就跟着闹腾了一通。战役结束后,人们收集死鸟,以数量去请功受奖,真是一将功成万鸟枯啊,当时我心想,亏了我心爱的两个鸟早没了,要是赶上这一劫,我准将他们藏起来,最后可能落个窝藏罪。
过了较长一段时间,人们发现消灭麻雀后,全国粮食大量减产。于是有的农业专家出来说,这是因为消灭了麻雀,破坏了生态平衡,害虫肆虐造成的恶果。麻雀虽然吃些粮食,更多的是吃害虫,功大于过。于是“四害”中将麻雀除名,以蟑螂替补,而成为“蚊子、苍蝇、老鼠、蟑螂”了。
几十年过去了,我至今对那两只家雀情有独钟,念念不忘,在我创作的国画作品中,经常出现麻雀的形象。我平时还托人收集一些陈的谷米之类喂它们,尤其在冬季鸟儿们找不到食物时,我就在窗台和院内空地上撒些食物,久而久之,每天早晨窗外总有几只鸟喳喳地叫着要吃的,当我走到院里的时候只要嘴里发出“叭叭叭”的声音,就会有一群家雀刷刷地飞过来,知道我要喂它们。人们说,你是惯着这些不劳而食的家伙!我听后不以为然,心想你们哪里知道我儿时的那一段与家雀的情结啊。
白居易有一首《鸟》诗:
莫道群生性命微,
一般骨肉一般皮。
劝君莫打枝头鸟,
子在巢中望母归。
鸟是人类的好朋友,为了保持生态平衡,人类要与其他生灵和平共处,同在蓝天下,共享大自然,那才是我们该拥有的鸟语花香的世界。
谨以此文纪念我儿时的好友两只小家雀,和那些无端遭到劫难的麻雀们。
作者:王学明 编辑:李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