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清凉江与窦氏青山之间有片桑树林,桑林两边各有一个村,淳朴善良的村民为自己村子取名不加任何修饰,只以桑林为信物,东边的村取名东桑村,西边的村就称西桑村。


东西两村之间有条深深的道沟相通,就像一根脐带连接着一对双胞胎,让人觉得它们之间定有解不开的玄机和渊源。我家虽居住在东边的东桑村,在我剪不断的乡愁中,西桑村却占去了相当大的一片领地。


首先说我的姥娘就在西桑村付家,旧址的前邻是风领家,后邻是素英家,东邻是秀芬家,西邻是海森家。童年时我长期生活在那里,东半截村家家推门进。村人管外甥叫“白眼儿”(意思是白吃姥娘家的儿郎),在村东头一提“大白眼儿”,到现在还有不少人知道那是我的名字哩。记得在青塚上高中时,我们村的同学建中骑自行车上学路过西桑村东头,不小心轧死一只鸡,几个老太太拽着自行车不让走,非要其赔偿鸡钱。正纠缠时我也赶了来,她们听我说建中是我们同村要好的同学,便看着我的薄面,痛快地为建中放了行。


早年,农历二七是西桑村大集,每到此时便商贾云集,人山人海,将个三里地长的桑村街挤满多半条。腊月廿七人们称为“花花集”,也是我最盼望的一个年集。因了我自幼喜爱鞭炮,每逢此时便早早去逛炮仗市。印象最深的是这年集上那个卖鞭炮的“朱傻子”,大冬天裸露着毛茸茸的紫红色胸膛,头上反戴着狗皮帽,站在高高摞起的木箱上,拍手打掌,指天画地,口水四溅地鼓吹着自己的鞭炮是多么多么的响,夸赞着自己是如何如何地讲信誉,引得赶集的人们纷纷上前抢买,我也凑热闹买了两挂鞭,结果到家一放,一挂中有半挂都是哑炮。此事让我既后悔又长了知识——从南京到北京,买的没有卖的精。


桑村街过去是公社驻地,公社机关、供销社、粮站、广播站、卫生所等社直单位都设在街里,是名副其实的繁华街市和全公社人民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在政治空气浓烈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公社经常在该村原大队办公室的大院里和村南打谷场上召开全公社社员会、批判会、誓师会,三天两头红旗招展,锣鼓喧天,口号声、喇叭声接连不断。每逢“五一”与“六一”,中心校都组织小学生到村南打谷场搞检阅,此刻,来自各村的小学生们身着整齐划一的黑裤白褂,项系鲜艳漂亮的红领巾,依次登场,立正稍息排方队,做操歌舞大合唱,煞是威风好看,现在回想起来仍留恋得很。


西桑村是武邑县的第二大村,人口两千五百多,比东桑村多一倍。西桑村街也很长,从东头付家进,走楼里、过银号,沿关坑崖、旗杆底、炭窑、双庙西,出常刘二村,连绵足有三华里。在青塚上完小两年加高中两年,天天要从桑村街路过,四年下来将其步量了足足两千多次,把沿街各户熟悉的房上有多少块瓦,大门有多少个钉,街上有多少棵树,每条胡同曲与直都可倒背如流。同时,对于一些人的音容笑貌至今难以忘怀。比如东头第三条胡同口有个叫大庆的光棍汉,长得人高马大,每天早晨手里都捧着个特大号的大涮碗,手指缝里夹着咸菜疙瘩和大饼子,像半截黑铁塔一样蹲居在胡同口,嘴唇沿着碗边,转着圈地喝热粥,那呼噜呼噜的喝粥声至今记忆犹新。再往前走有个修车铺,修车铺里的老头模样长得像电影《平原游击队》中的日本队长老松井,上学路上,如自行车胎被蒺藜扎了我们就让他去补。老头对人很和蔼,服务态度也好。到现在一见电影演员老方化,就会情不自禁地联想起他的样子来。


西桑村自古自然环境好(古称风水好),村前的关坑有半截村子长,早年坑里长期有水,波光粼粼,鱼虾不断,款款地滋润着村人的生活与心田。村后有片柳树林,树大林密,郁郁葱葱,远看苍苍如林海,茫茫如云烟,像天然氧吧,为村人净化空气,中和二氧化碳,怡心养肺。怪不得该村古时爱出武举人文状元,近代乡局级干部多,县处级官员多,这里定与村里的好环境有关联。


另外,因了东西桑村相距较近,人脉相通,自古两村通婚的多,瓜蔓扯连的亲戚也多。据初步统计,我村近三百户中有五十多户与西桑村沾亲,占全村户数的五分之一强。同时,两村的学生因完小与高中都在同一个学校就读,那同学自然也会多。因此,在我的心底深处就打上了一个同该村永远化不开的情结,每次回老家东桑村,只要一进西桑村街口,心中就会旧情复发,一种特殊感便袭上心头——到家了。


作者:赵领月  编辑:李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