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冬，我在深县榆科下博公社联办的高中（简称，榆中）教学。我们与地处深县最东南角的乔屯公社高中商定，进行一次体育友谊比赛，比赛项目有男、女篮球赛和男、女乒乓球赛，比赛场地就设在乔屯高中。天不作美，自双方商定的一个月以来，几乎天天下雪。地上堆积着冰雪，房上、墙头上、树枝上披着雪，田野白茫茫的，简直变成了雪的世界。


那是个粮食匮乏的年代，公社高中的学生一律走读，吃住在家。比赛那天是星期天，学生们上午9时准时到校，并自带了一顿熟食，多是红高粱饼子，外加一点咸萝卜条等简易食品。


上午9点半，我们准时出发了。共四十多名运动员，由三位老师率队出征。穆中蔚老师（河北蔚县人）在前面，刘秀芬老师在大队中间，我是总领队，在队伍最后，便于处理途中出现的故障。


那天，不仅路上到处冰雪、湿滑，偏偏又大雾弥漫，能见度不足20米。我们四十多人骑着自行车，时不时会有人仰车翻。自行车出现故障，就需要用手板子调整自行车摔歪的车把、车轮。行进艰难，可想而知。当这自行车组成的长蛇大队，缓缓而行,走到乔屯附近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多了。


出乎意料的是，乔屯高中师生接出村外三里多地，列队夹道欢迎。双方师生兴高采烈，一见如故。乔屯高中的学生热情地接过我们的自行车，老师们手拉着手，欢天喜地走进乔屯高中。


主方先把客方请进临时客厅（教室）一边让座，一边倒开水。在此稍事休息。我们三位领队老师告诉学生们，集中全部自带熟食，请这里的老师给热一热，中午饭能吃上热干粮，喝点开水就可以了。


不一会儿，乔屯高中师生端来了热气腾腾的大饼，还有粉条豆腐白菜汤。在那个年代，这是过年才有的美味。这美味刻骨铭心地诱人，又让我们不好意思。尤其是这群“大孩子们”，骑车一路劳累，下午还要比赛，都饿了。他们眼睛盯着桌子上热气腾腾的美味，就等着我发话。我站起来客气两句，刚说我们自带了熟食。这时，一位老师用“命令”的语气说：一律不准吃自带熟食。他们这样热情，令人十分感动。因此，我产生了一个错误的想法，今天是友谊赛，无论如何得输给对方一场。我觉得，这样既达到了比赛的目的，又能给对方脸面增光。


主方在运动场搭了一个台子。下午在比赛开始前，乔屯公社革委会主任（那个年代对公社领导这样称呼）在台上讲话，表示欢迎；主方运动员代表讲话，致欢迎词。在会前，一老师透露给我，说下午要开欢迎会，公社领导参加。这样隆重的形式，我感到很唐突，因为来前没有沟通比赛程序，更没有准备发言稿。情急之下我赶紧叫女篮队长谢书阁匆匆准备了一个简短答谢词。


比赛开始后，我队运动员英勇善战，连连告捷，男、女乒乓球赛、男篮比赛都取得了胜利，赢得了场上一片喝彩。我想，只剩下女篮比赛了，一定要输掉这场球。


女篮比赛开始。场上裁判员“嘟嘟”的口令，运动员激烈地争夺，精彩传球、准确投篮，大家纷纷鼓掌，场上一片欢腾。我校的女运动员看到前几场我队完全胜出，都充满了自信。在这种势气的鼓舞下，这些女孩子们在篮球场上像男孩子一样生龙活虎，盛气凌人，当仁不让，个个轻如燕、灵如猿，猛如虎，夺球、拦球、防护、投篮，不时博得观众阵阵喝彩声。不到十分钟，榆中得分遥遥领先。在球场间隙时，我果断采取了一个措施，叫刚入学几个月的替补队员把场上的主力队员全部换下。对方逐步把得分追了上来，最后榆中输掉了这场球。当时，在比赛场边上的谢书阁队长急得脸都红了。


冬天黑得早，加之路况不好，当运动员们回到学校时，天色已晚。学校里小伙房老杨师傅早就烧开了一大锅水，叫大家洗脸、喝水。我突然发现女篮队员一个也没有过来。原来，她们都跑到漆黑的教室里（榆科那时没有电）抱头痛哭。当我听到有人喃喃地自语：不知道张老师图什么？这么冷的天气，跑三四十里去故意输球，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这句话深深刺痛了我的心，我愣在那漆黑的教室外面。


时间过了近五十年，这件事总是萦绕在我脑海中，我经常自我反省。这件事我办得太主观，严重伤害了队员们的自尊心和集体荣誉感。友谊第一，不等于故意输球。十几年前，欧洲乒乓球有一老将“老瓦”曾多次败给中国，但他和中国运动员和中国人民保持着友谊。不知当时天真活泼的同学们现各在何方？在此，我要真诚地向她们道歉。


当年的女篮队员有：谢书阁、高藏言、李敬宪、刘秀赞、宋香准、张五胜、张巧华、王士军、王秀霞、王新芝、张云响、张书俊（故）、王凌云、崔藏稳、刘书盈等。(张继维口述    程根树整理)


编辑：李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