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县里举办油菜花节,我有幸去参加摄影采拍活动。望着这万亩油菜花海和络绎不绝的游人,不由想起了三十多年前那个油菜花开的时节......


那是春日的一天,阳光如母亲慈祥的双眸透过玻璃窗落到西墙上。东方老师牵着一个瘦弱的女孩儿,伴着上课铃的余韵,犹如一缕清爽的风飘进了教室,一股油菜花淡淡的清香也随之轻轻柔柔地扑面而来。


“老师好!”


“同学们好!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她叫青凤......”


女孩儿微笑着点了点头,脑后的两支小辫子随之快活地甩动着。我没有同桌,于是一阵窃窃私语过后青凤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我的旁边。不情愿的我学着其他同学“冷战”的样子,在课桌上画了一道“三八”线,把她隔在了“友好”之外。关系升温是在一周之后。她优雅的言谈、宽容和善的性格,让我汗颜。她的“富有”让我羡慕:一套图文并茂的《十万个为什么》,一个绘有白雪公主的铅笔盒,各式各样的画笔,还有一块甜味十足的彩色橡皮……有一次偷偷看她的书,她笑着说你喜欢看就拿去看吧,注意别给我弄脏弄丢了。从那时起,我知道了“四大洋七大洲”,知道了银河系太阳系九大恒星... ...那套书我爱不释手,每天晚上要看到很晚,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晚上不放“枕边书”就睡不着。那次考试写错了答案,用手指越擦越黑的时候,她轻轻地碰碰我,示意用她的橡皮......和她说的话逐渐多起来,慢慢知道她的父亲就是那位刚刚调来、身材瘦高、肤色白净、高度近视的校长。她家是省城济南的,由于历史原因父亲刚刚恢复工作被派到这里来。那年,油菜花开的季节母亲带她去四川姥姥家,车辆翻入山坳之中,母亲用深情的怀抱给了她第二次生命。母亲走了,留下惊恐无助的她还有漫山遍野金黄色的油菜花以及如血的残阳。祖父母年迈多病无力再抚养和关照她的时候,她只好随父亲东奔西走了。在今年这个油菜花开的季节,她说特别想念母亲,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忧郁悲伤的她。


她的父亲是“城里来的文化人”,村里对她们父女格外照顾,在村东头大队上安排了几间房,置备了居家用具,她们的生活算是有了着落。大队墙外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油菜田,青凤说,她喜欢那一片片的金黄和淡淡忧伤的清香,一看到那熟悉美丽的油菜花,就想起她的母亲,想起母亲临走时不舍的眼神,闻到了油菜花的味道,就闻到了母亲的气息,这是一种很难舍去的情结。


她们父女生活很艰苦。青凤小小年纪,俨然成了大人,柴米油盐、洗涮缝补都能做得来。她的父亲一心一意地教书育人,每天晚上备课、批改作业到很晚。那年我们村五年级考初中升学率全公社第一名,村里的老老少少跑去感谢她的父亲。当时我的父亲也正在村小学教书,与青凤的父亲很合得来,我的父母亲曾经请她们父女到我家来吃饭,拿出最好的酒和菜肴招待,青凤也帮着做饭。后来青凤就时常来玩,母亲特别喜欢她,给她梳头,给她做衣服,她搂着我母亲的脖子咯咯地笑着,荡秋千似的,左一个大妈右一个大妈地喊着。母亲笑着说,“凤儿,我要有你这么个女儿就好了”,这时候她就会沉默甚至落下泪来,我母亲也跟着落泪。


学校后边是一块实验田,星期天老师们时常会去那里锄草,我和青凤跟着大人去玩,在一块儿写作业,一块儿捉迷藏,有时候我背着她趟过学校边的小河,到对面果园里摘杏吃。暑假到了,青凤没有回省城,也跟着我们去割草,小伙伴们都喜欢和她在一起。


她让我教她凫水、逮鱼、烧红薯,我说,"行!有个条件,你得把你那套书送我。"


她说,“那不行!那是妈妈送给我唯一的生日礼物... ..."说罢,眼圈红了,触到她的伤痛,无比懊悔,后来我再也不敢提这套书的事了。


她们基本是一个月回一次省城去看她的祖父母。回来时会给我带稀罕的吃的和玩的东西,她爱吃河蚌、小鱼小虾什么的,我抽空逮了给她送去。和青凤同桌一年多,我也莫名地喜欢上了油菜花。第二年油菜花开的季节,她就随父亲工作调动去了县城。


好久没有她的音信。那天和小伙伴出去玩儿回家很晚,母亲说,“青凤和她的父亲来过了,给你送来了这套书”。说完把那套《十万个为什么》递到我手上。


“明天她的父亲就要带着她回省城工作了。她在这儿等了你好长时间,说明天要早动身,今晚还要收拾行李,就不等你了。”


"哦”,一时语塞,不知和母亲说些什么。想着与她想处的那些时光,一夜辗转无眠,感觉莫名地忧伤和留恋。


第二天清晨穿过油菜花簇拥着的羊肠小道,我和父亲带着土特产专程赶去送行时,她们已经走了。失落的我望着这满目金黄的油菜花孤独回味。


曾经的点点滴滴渐渐远去,其间几次到达或经过山东,都会想起她,想起那曾经岁月里金黄的油菜花……


作者:张华斌  编辑:李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