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必有稀罕的零食,醉枣当属上品。姥爷拿一大青花瓷瓶,打开小碗大的软塞,往炕上一倒,只见红红的醉枣倾泻而出,顿时屋里弥漫着醉人的香甜气息。我和哥姐忙抓了醉枣往嘴里塞,往衣兜里装,跑到街上去玩儿。
那醉枣原本是青涩不熟的。姥爷家的园子有三棵枣树,一棵是铃枣,像铃铛那么大。一棵是妈妈枣,像母亲的奶头。一棵是金丝小枣。成熟的季节,一嘟噜一串儿挂满枝头,红艳艳的,喜盈盈的。浇完园子来到树下,仰了脖子瞅,时不时会有熟透的枣子落在头顶,像大人弹嘎崩似的,枣子在头顶又弹出去藏在菜叶下或草丛里,露半个脸儿。拣起来往衣裳上蹭蹭,搁嘴里嚼,先觉脆,随后是甜,往心里钻的那种甜。
“收(熟)了,明儿个打枣”姥爷说。枣别称枣子、大枣、刺枣、贯枣。落叶小乔木,稀灌木,无毛或有疏微毛,托叶刺纤细,后期常脱落。枣含有丰富的维生素C、维生素P,具有降胆固醇、保肝护肝等功效。
打枣,是一场壮观的活动。举起长长的竿子,打在枣枝上,哗啦哗啦,一阵枣雨落下。我和哥们爬上树,亢撒(摇晃)挂满红枣的枝干,落枣的声音一阵紧似一阵,同周边枣林打枣的响动相汇,格外动听,这便是秋收的序曲了。
收获的枣分类装在布袋里,那布袋上印着舅的名字:二队李运昌。那些青涩晚熟的枣子,单独装一布袋。白天或晚上闲在时,姥爷招呼孩子们醉枣。
姥爷拿出一瓶老白干儿,倒在两个小碗里,然后端一盆青枣往炕上一放,说:“看着”,他拿一个枣将枣把儿一头往酒碗里泡一下,扔进青花瓷瓶里。“周(就)这么弄,干活儿吧!”姥姥和俺们上了炕围一圈,开始伟大的醉枣工程。
醉枣,即让青枣喝醉喽封存,睡上几个月,醒来便是红脸大汉或小妮子了。好几个青花瓷瓶装满醉过的枣,整齐地放在靠北墙的躺柜上,早上一睁眼看那瓶,放学回来闻那瓶。
“姥爷,么时醉成喽诶?”
“再等些晌儿(日子)”姥爷不抬头,只顾喝白干儿,嗞一声响。
小年之后,青花瓷瓶开封,很有仪式感。姥爷训话,十几个孩子仰脸聆听。姥爷的重要讲话不外乎年年重复的三句话:一是好好上学。二是别调鬼打架。三是要讲究点人恭礼法。然后开瓶:“吃吧!”姥爷对俺们爱称的前缀是“小兔崽子们”。
吃着醉枣,听着外边鞭炮声、锣鼓声,看着大红窗花,忙着给军烈属贴对联,村中一片喜庆详和气氛。
空空的青花瓷瓶,仍弥漫着酒的醇香,对着瓶深呼吸,沁人心脾的味道挥之不去。
由品醉枣到品老白干儿,那是俺升级版的童年。一口,仅仅尝一杯六十七度衡水老白干儿,醉了一天,睡了一大觉。“吃醉枣还不解气,还真喝,大人才喝哩!”姥姥叨烦着,埋怨姥爷不把酒藏好。俺摇摇头,窃笑,自个也成醉枣了。
写枣子的古诗很多。苏轼的《浣溪沙·簌簌衣巾落枣花》:
簌簌衣巾落枣花,村南村北响缲车。
牛衣古柳卖黄瓜。酒困路长惟欲睡,
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门试问野人家。
如今醉枣的价格不低。枣的品质当属老家沧州金丝小枣了。
作者:南舍仁 编辑:李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