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时光,树影暗长。


仿佛一夜之间,叶子都已翠绿,几渐有盛夏之态。鸟儿们呼朋引伴,声音传递着久违的惊喜。地里的麦田正泛着浅浅的金光,一切都在以拔节的速度生长。


小儿已近三周,但口齿仍处于朦胧状态。“喝水”说成“合废”,“改锥”唤为“嘎北”,“回来”叫做“灰爱”,“粒粒皆辛苦”读为“嗯嗯皆心堵”,“人来鸟不惊”称作“银来鸟不鸡”……细细咂之,乐趣无穷。我与妻常学其发音,却常画虎不成。孩子扮鬼脸倍觉可爱,老人做鬼脸只觉惊骇。


小儿玩耍时,不时会发出一声长啸。音色清脆,势如裂帛,余音袅袅。那一声长啸,似乎不像是从喉咙发出,而是源自心底深处某个角落。而且,他并不是有意识地长啸,而是当心中充满浓浓的喜悦时,不由自主发出的声响。这长啸,盖过了鸟畜的嘶鸣与打闹,超越了世俗的争吵与喧嚣。


长啸,于小儿而言,是生命的一种欢喜态。


他的长啸不似岳飞“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那般悲愤,不似李白“天门一长啸,万里清风来”那般奇幻,也不似苏轼“划然长啸,草木震动,山鸣谷应,风起云涌”那般惊悚,更不似陆游“推枕半夜起,独效孙登啸”那般神经质,倒有些王维“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那般悠然从容。


周国平说:“谁能生活在时间之外真正拥有永恒呢?孩子和上帝。在孩子的眼中,岁月是无穷无尽的,自从失去了童年,我们也就失去了永恒。”


其实,永恒也是相对的,万物皆瞬间,万物亦永恒。


一声长啸中,也有永恒万千。


我也曾想与小儿长啸相和,却发现自己根本不会长啸,即使喉咙撕裂也发不出那种清脆之声。或许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真正喜悦过了。


希望长啸能够伴随小儿整个一生,那意味着小儿正在快乐。早晚有一天他会明白,人生苦短,没有什么是一声长啸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长啸两声。


作者:何童  编辑:李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