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1/3的奢侈品消费来自中国。井喷式的购买导致了中国消费者的衣橱囤积了大量奢侈品,甚至孵化出新兴职业和产业。与奢侈品相关的市场究竟有多大?奢侈品到底意味着什么?我们试图从衣橱中找到答案。”
衣橱经济
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中国人衣柜里的奢侈品越来越多。
当全球奢侈品市场受疫情冲击纷纷跌落,广州太古汇爱马仕重开当日销售额超过1900万元,一举突破爱马仕在华单店最高成交额历史。路易·威登上海恒隆店去年8月卖出1.5亿元销售额,刷新LV中国单店最高月销售额纪录。“北京最壕商场”SKP更是凭借2020年度177亿元的销售额,问鼎全球“店王”。
根据贝恩咨询报告,2020年全球奢侈品市场将萎缩23%,但中国境内奢侈品消费逆势上扬48%,达到3460亿元。
中国人的“买买买”,不仅提振了全球经济,还孵化出新兴产业和职业——二手奢侈品交易和整理收纳师。
2017年中国二手奢侈品的市场交易规模达到800亿,并以每年40%的速度快速增长。国内目前最大的二手奢侈品交易平台红布林2020年的数据报告显示,该平台有超过70%的消费人群为“90后”、“00后”。
围绕着人们的衣柜,新的职业风口正在出现。
年轻人的购买力催生出奢侈品鉴定师职业的兴起。据了解,红布林的鉴定师们会考取奢侈品鉴定的相关证书进行统一培训。
在今年人社部公示的一批新增职业工种中,整理收纳师赫然在列。据央视新闻报道,超4成整理收纳师年收入逾10万元,且整理行业在未来两年的职业岗位需求将近2万人。而根据《2020中国整理行业白皮书》,目前全国接受过职业整理收纳师培训的人数为7000余人。
而参加留存道整理学院培训课程的有6000多位学员,为期9天的课程报名费高达28800元,授课内容包括物品整理、空间规划改造、谈判与成交技巧、奢侈品牌认知、美学陈列技巧、个人IP打造及工作室运营等内容
昂贵的培训费并不是获得同等回报的保证,但仍有越来越多人选择奔赴新兴行业,他们相信财富正向他们招手。
一件奢侈品,在西方镀金后走进中国人的衣柜,又很有可能在数月后被“亲妈”推向二手交易平台,经过奢侈品鉴定师的品嗅观察,和系统的综合打分,走入下一个买家的衣柜,被收纳,被展示,被穿戴,如此循环,分享着人们对身份彰显和阶层跃升的渴望。
量化欲望
在北京三里屯一家私人公馆的包柜里,就摆放着超300只大牌手袋,仅顶奢爱马仕铂金包就有四五只。通往客厅的走廊也被改造成连排衣柜,内有近2000件外穿衣服,至少可以穿五年每天不重样。
这是《新京报》前时尚总监王蓓的自有物业,450平米,每平米售价10余万元。存放大牌衣物鞋包的储物空间,占地约20平米。
自媒体创业阶段的王蓓想把工作室和居住空间合二为一,因此衣柜不仅要整洁还需一定展示功能。经朋友介绍,她联系了留存道衣橱管理服务。
这是中国最早的整理收纳机构,2015年前其主要客户是大牌明星、企业领袖和各地政要等高端用户,随着日本畅销书《断舍离》和《怦然心动的人生整理魔法》传入中国,收纳整理进入大众视野。但高昂的服务费用让普通家庭却步了。
整理收纳的收费标准是990元/延米,延米即只取衣柜的横向距离,不按整理师人数也不看工作时间,也就是说客户不为过程付费,只为结果买单。王蓓家的收纳服务费总计约2.2万元。
花2万多请人整理,王蓓的丈夫不解:“整理是一个谁都要做、谁都会的事情,对吧?”
整理收纳进行到第三天,丈夫打脸了。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他感叹,这是妻子近年来花的最值的一笔钱。
不同于传统的家政服务以清洁的代劳为主,整理收纳师是全面梳理家庭的物品情况,分析室内空间布局,然后进行内部的格局改造,以提高家庭在日常生活中的运转效率。
整理师戴上手套,铺上整理布,从柜体内取出手袋,按照包的品牌、颜色、款式以及使用场合进行分类。即使是没有logo的小众品牌,也被精准归类。根据包的数量和高度,他们会重新规划衣柜空间,比如再钉2层隔板,然后对包进行“美学陈列”。
羊绒和羊毛衣物被分开放置,数百件连衣裙按照花色和季节悬挂。王蓓看见大同小异的款式占据家里相当大面积,仅斜肩款衣物就有二十来件——买来放在不同地方,总以为自己“永远还缺一件”,王蓓决定收敛自己的消费欲。
整理收纳师的巧妙安排不仅提升了60%-70%储物空间,家里整洁清爽许多,客户往往还会重新审视自己的消费理念。用留存道创始人卞栎淳的话,这是“量化欲望”起了作用:
当整理收纳师通过空间规划与改造直观呈现每个家可以承载物品的最大容量时,人们会走出混乱的状态,清楚地知道哪些是常用的,以及自己的欲望边界在哪里,并顺利做出取舍——因为再买家里也放不下了。
相较其他订单,在王蓓家整理5天仅是中上水平的工作量。卞栎淳的第一单是收费10万元整理一个300平米的衣帽间。她还见过现实版“购物狂”,家里有3千多双名牌鞋,每双四五千元起步,但很多甚至没有沾过地。
“亲妈”变卖家
富豪新贵们的消费力难免让人瞠目结舌。有趣的是,尽管奢侈品总是摆出限量生产的高姿态,挂出常人莫近的高售价,但它又在不遗余力地推销给普通大众,甚至到了在北京三里屯近乎人手一件的普及程度。
85后林琳第一次接触奢侈品是在2015年,前任老板送给当时还是助理的她一只CELINE秋千包,国内售价1.8万元左右。
显然,这只包承载了更多职场工具的意味,林琳需要用它营造靠谱、体面的人设。进入整理收纳行业后,她也会背上贵价包,用来和客户套近乎。
卞栎淳也提醒整理收纳培训课上的学员,去客户家背一个普通布包可以,但是一定不能背假包,也不能背“廉价的轻奢包”——所谓的奢侈品又不是奢侈品,客户就会觉得你很虚荣。
正如《名牌至上》一书所说,名牌构成了一套完整的社会标识体系,人们通过身上的穿戴彰显经济实力,重新定义自己的身份,重新划分社会阶层,并通过互相辨识对方穿戴的名牌,划定圈层。
当林琳进门把奢侈品手袋放在玄关,客户一句“你也用这个”,两人的距离就能快速拉近,客户“会觉得你的认知跟他的身份或者是跟他的品味比较匹配”,之后的交易也会顺畅很多。
这种经济理性和自己亲手买来第一只奢侈品包时的痛快雀跃完全不同。
林琳还记得,当时连续二十多天从早上七点工作到凌晨两三点,她问自己:这么辛苦赚钱,为什么喜欢的东西都不能买回来?当机立断花了八九千,背上全新LV马鞍包,林琳“走路都要飞起来”。
但在成为整理收纳师后,每天经手客户成百上千只爱马仕等奢侈品,“包治百病”的魔力失效了。那些自己曾梦寐以求的大牌不再显得稀缺,“它就是一个高价的物品,仅此而已”。
经历了对奢侈品的“祛魅”,林琳发现:“当银行卡存款越来越多时,钱才是底气,其他都不重要。”而二手奢侈品交易平台,就是她迅速“回血”的阵地。
2016年林琳以实习生身份加入整理收纳行业,收入少了1/3,仅5千来块钱。为了维持过去的生活水平,林琳卖掉了香奈儿2.55包,有了小两万的收入。至此她已在二手奢侈品交易平台出售48件商品,年会穿过一次的98新Michael Kors礼服也会折价1千多售出。
在平台上,林琳的身份不断转换,从“亲妈”到卖家再到二手奢侈品的买家,图的就是一个“性价比”。
一只二手奢侈品包包基本以四折售出,但这也是林琳近一个月的工资。购置前,她会做一道算术题:你可不可以在3个月内,在10个客户身上有这两万块钱的转化?如果有,这份消费就是值得的。
下班打车经过SKP时,林琳远远地观察巨型广告牌,她想起那些高端客户是否又添置了新品?林琳有时也会走进去看一看,然后转身来到二手奢侈品交易网站。
来源:上观新闻 界面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