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条,对于现在的孩子来说不算什么,像豆角加肉闷面条,豆芽加鸡蛋闷面条,白菜加肉闷面条;打卤面,而且卤还特别讲究,什么西红柿炒鸡蛋,肉丁茄子,黄花木耳肉鸡蛋等等。甚至听说有一家打卤面,叫十八卤,十八种卤,那是吃菜还是吃面呢?至于带汤的热面条,很少有人吃了,嫌没滋味。可我小时候,若能吃上一顿热面条,等于改善生活。至于打卤面,一年到头基本上没吃过。


母亲会做饭,做的热面条别有风味。首先说母亲擀面条:有时面条又细又薄,本来看着不多,可下到锅里绵软爽滑,稍微有点乱乎,感觉面条也不少;有时面条又窄又细还有硬度,下到锅里条条筋道,汤清条长,这是有客人时,不能凑合;有时面条又薄又宽,薄如宣纸,宽似一厘米的丝带,虽然很薄,但由于宽度足够,所以下到锅里并不会乱锅。


擀完了面条,母亲开始腌葱花:首先把几刀葱切碎末,一棵香菜(我们那里叫芫荽菜)切碎末,再切上点姜,放适量盐,最后一道工序,倒香油,这是关键,香油倒得太少,面条不香,放多了又舍不得,但母亲总是倒得正合适,既不会多,又香味扑鼻。


准备工作就绪,开始烧水熥干粮。干粮熥透了,端出篦子,下入面条,等锅里的面条和水沸腾起来,母亲赶紧把葱花倒入锅中,随着锅里又沸腾起来,那面条的面香、葱花的葱香、芫荽香、香油的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那香味首先随着热气冲入鼻中,然后热气又充满整个屋子,满屋子里都是热面条的香味。热气带着面条的香味,像个爱显摆的娃娃,争着跑到屋外,于是整个院子里飘荡着刚出锅的热面条的香味。还不过瘾,这香味还要告诉四邻八家,我家今天中午吃又白又香的热面条!直至这香味越飘越远,这涟漪越漾越宽,满大街都能闻到这香味它才作罢。在别人羡慕的同时,胡同里和大街上的人使劲地嗅了几鼻子后,它才偃旗息鼓地躲藏起来。


趁着香味扑鼻,赶紧盛在碗里吃起来。挑起一箸,鲜香四溢,直沁脾胃。放入口中,爽滑绵软,顾不得嚼碎,呼噜一下,进到胃里,胃里立刻觉得暖暖的。一碗吃完,胃里就像放了一个暖宝宝,暖意融融。待两碗面条吃完,浑身上下,由里到外,大汗淋漓,比现在洗桑拿还舒服。特别是冬天,若是有个头疼脑热的,不用吃药,吃上一顿热面条,发发汗,排排毒,再趁热盖上被子睡上一觉,醒来神清气爽,病全消退。


那时,中午吃的热面条,一下午嘴里都是面条的香味,直到晚上吃了粥,才把面条的香味盖住。


弟弟小时候特别馋。那时早晚就是玉米面粥,有时一天三顿都吃玉米面粥,中午有时吃小米饭。吃不上三天,弟弟就闹脾气:“光吃这粘粥饭,也不吃面条!”所以我家隔三差五地吃顿热面条(父亲每年都用工资往家买麦子)。弟弟一看是面条,高兴地又放桌子,又放板凳,早早地坐好等着。第一碗盛上,母亲便用一个能盛两碗的白瓷盆,盛上半盆给弟弟晾着。即便这样,我和母亲要是盛第二碗时,弟弟的眼睛盯着锅里,嘴里喊着:“还有吗?给我留着点!”现在和弟弟回忆起来,弟弟哈哈笑着:“还真是这样!那时吃着那面条怎么那么好吃呢?”


记得爱人给我讲过,小时候每当感冒,婆婆要给他拿药,他便说:“不用吃药,给我下碗面条吃,我就会好的!”婆婆便做两碗热面条,让他自己吃,吃后出一身汗,再睡一觉,感冒便好了大半。


现在条件好了,就是吃热面条,辅料也很多:比如用各种菜料炝锅;往面条里下肉丸子;往面条里荷包鸡蛋;用排骨汤下面条等等,花样百出。但不管什么味儿的,加什么辅料,就是吃不出小时候母亲做的热面条的味道,而且再也没有在胡同里或大街上闻到过那时的面条香了。


我也尝试按照母亲的做法做热面条,无论我放多少香油,那香味只是一闪而过。既没有香气四溢,也没有那种回味悠长的感觉。不知是我的手艺不如母亲,还是现在的东西不如以前纯正了,还是吃高了口,或者吃腻了这些东西。总之,这不是我一人的感受,很多跟我同辈的人都这样说,至于晚辈,他们根本没经历过,无从谈起。


怀念母亲的热面条,怀念从前的味道,更想闻一闻四邻八家飘出来的面香,这是小时候的味道,更是故乡的味道。


作者:张爱柳  编辑:李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