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五岁时,老家的院墙外钻出一些枣树苗,我拿小铲子挖了好几棵,移种在一个旧洗脸盆里,每天浇水,说要等着长枣吃。奶奶看了偷偷地忍不住笑“傻小子呀,你这脸盆里要是能长出枣子来,那可成神仙了……”
我撅着小嘴儿不服气。不过,没几天,洗脸盆里的枣树苗还真枯萎了,我有点伤心、失落,拿着铲子又要去挖,接着种。奶奶就牵起了我的小手。
“小祖宗呀……”一声一声地叫着,笑着。
奶奶领着我在院墙外的那片枣树苗里寻找,寻找到差不多跟我一般高的一棵,用铁锨小心翼翼地挖了出来,领我回了家。来到院子里,奶奶选好一个不碍事的角落,挖好坑,将树苗栽进去,再把一堆土填进坑里,把树苗扶正,用脚踩实,然后浇水。我争着要浇水,奶奶说:“可不能浇得太多,要不树苗就倒了……”
到了傍晚的时候,我看到枣树苗的树叶萎靡不振的样子,匆忙地去找奶奶,仿佛天塌下来一般说“奶奶,枣树是不是要死了!”奶奶笑我傻,叫我第二天早上再看一次。
果真,经过了一个晚上,枣树苗重获生机,浑身焕发着光彩,让我欢喜得不行,仿佛那绿叶当中就要长出肥美的红枣来了……
过了几年,小枣树已经长到院墙那么高。每到开花的时节,从院门口便能远远地闻见枣花的香气,及至树下,仰望那一树的小黄花,仿佛在努力倾吐着生命的美好。
快到秋天的时候,我每天的任务就是在小枣树下“巡逻”,看看树叶中间有没有青枣变成半红半绿的,一旦见到了,就拿着竿子费力地够下来,吃到嘴里微微地甜,得意得不行。
真正打枣,要等到中秋了,一树红枣像亮晶晶闪烁的玛瑙,诱人极了。一家子人到齐,我争着拿起竹竿,往枣子最多的地方打去,“嘭嘭嘭”,一连串的枣子便往下掉,像下雨,人若要站在树下,被砸到,也有点疼。我又担心枣子被摔坏,奶奶和姑姑便找来旧被单或塑料包铺在地上,这样既能防止枣子被摔坏,又方便捡枣。我打不了几竿,就累了,扔掉竹竿,只顾在地上捡那些又大又肥的红枣子往嘴里填了。他们看了我的吃相,都忍俊不禁,笑我是馋猫。可是大人们的笑,却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温暖。
打枣也是有“危险”的,常常被一种小虫蛰得很疼,一疼就疼好几天,可是这小虫,我一直没捉见,烦人得很。后来我在书上找到那种虫子叫刺蛾,隐隐地恨,想着早晚有一天要捉住它,但很快又忘了。记忆里只有红枣脆脆地甜……
二
离枣树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灶台,灶台上支着一个大铁锅,记忆中只要是那口大铁锅里炖煮的东西,都美味无比。
那时我已上初中了,放假时爸妈带我回老家,会买几条鱼,每次奶奶都欣喜地接过鱼,那神态简直像个小娃娃。奶奶将鲜鱼处理好,先撒上盐、料酒,放到面盆里腌上个把小时。
每次看到鱼被撒上盐后,竟然还在动,我不禁大吃一惊,慌忙跑去告诉奶奶“你看那鱼还会动呀!是不是成妖了?还是这面盆有魔法,会把死的变活的……”我说的这几句话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笑声中,鱼已经炖到大铁锅当中了,我时不时还围着大铁锅,看鱼会不会跳出来,坐在灶台前添柴的奶奶又笑“孙子呀,等你以后有了一定的学识,就知道了。”
一大锅鱼炖好,端上桌,那美味,真是没得比了,我们一家都吃得分外酣畅,我更是吃得满嘴流油。那口大铁锅漆黑得很,甚至有点丑,可在我的眼中,它却是一个宝贝,它炖煮的东西比任何一家饭店专业的厨子做得都好。它承载着我童年最美好的怀念,也在我的味蕾上留着最清晰绵长的记忆。
三
铁锅中炖鱼的香气氤氲了整个院子。这时,灶台旁总能出现一个小家伙的身影,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真勾勾地看着铁锅,它的尾巴好像也无处安放,总在不停地摆动,又好像在为什么行动做准备,它的舌头还不时地舔着上唇和下唇,一阵一阵“喵呜、喵呜……”地叫着。我猜大概它是幻想着铁锅里有一条鱼会是它的。
奶奶用手来回抚着它的脊背,好像在说“人还没吃咧,你着什么急……”但它仍不甘心,仍然不停地“喵呜”叫,奶奶被叫得不耐烦了,就从锅里捡一块鱼尾巴丢给它,它便欢喜得不行了。
这只小猫是两个月大的时候被抱养来的,它的性格非常亲人,又不怕生人,见了人就会跑来蹭人家腿,“喵呜”几声,像是求抱,或索要点什么美食。真是可怜见。只是我常常担心它会不会是一只傻猫,不知哪天就被坏人抱了走。
它那一身灰黄相间的毛分外惹眼,远远望去,像纹了身一样。只有前左腿是全灰白的,站定了,像一根小柱子戳在那里。
都说猫最不喜欢别人动它的耳朵和尾巴,可是我家的这只小猫却特别喜欢别人动它的耳朵,也真是让人琢磨不透,也许这就是它的特别之处吧。
每次吃完鱼,剩下的鱼刺和骨头就都归它了。可是我常常觉得它吃不饱,光吃刺怎么能吃饱呢,于是每次都偷偷地从自己地碗里拨几块鱼肉给它吃,因此它也和我最亲了。这样,我心里也是欢喜的。
我倚在院子里的枣树下,逗小猫玩,奶奶在大铁锅里炖着鱼,熟悉的香味又像往常一样氤氲了整个院子。这画面,常常在我的记忆里苏醒,分外清晰……
作者:张海超 编辑:李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