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也就七八岁。麦收时有一天我娘说,“孩子,你今天去你姨家摘点杏吧。”从我家到姨家大概有六七里路,我在姨家吃过午饭往回返,刚过了索泸河,突然刮来一阵很大很黑的旋风,我躲闪不及被这个怪物卷起来……我不记得在旋风里受难的情景了,只记得我醒来时已是掌灯时分。我被邻村的好心人抱到一个打麦场边的小屋子里,好多人围在我身旁,他们问我是哪个村子的,是谁家的孩子。然后是这个村子里一个亲戚,连夜把我送到家。
以上这个真实的故事,我已经给小孙女讲过多少遍了。每次讲,孩子的眼睛里都会流露出惊奇的目光,总在说“大风(峰)爷爷,风真有这么厉害吗?”因这个故事,孩子们就叫我“大风爷爷”了。
风有这么厉害吗?这个故事已经证明了。我小时候经常听到有人被旋风卷走的事。
小时候的风,在我的记忆里刮得那么多、那么野。但我最怕的是春天的风。老家的东面,是索泸河,村里人叫它大沙河。河两岸是茫茫上万亩的沙漠,沙漠中有数不清蜿蜒起伏的沙丘,这些沙丘高的有二三十米。春天的风一场刮过一场,一直刮到麦收。风刮过后,我家院子里经常是厚厚的一层黄沙土,得用推车往外推。白天,若是在地里干活,头上、脸上、鼻子里、耳朵里、衣服上、鞋子里都是沙土。再去看村东的沙丘,有的昨天还是南北走向的,今天已被风造成了东西向。大沟小沟都填满了沙土。有一年,我们家自留地种上了麦子,麦收时连刮了两天风,等我父亲带着全家人去拔麦子时,眼前的麦田里已经看不到麦秸秆,只有稀稀拉拉的麦穗在沙土里摇晃着,眼看就要到手的麦子就这样活生生被沙土埋了起来。
那个年代我亲历了那么多风灾、沙灾,至今回忆起还心有余悸。
现如今,风,特别是春天的风刮得稀少了。近些年回老家,总忘不了到村东的大沙河一带转一转,当年那些二三十米高的沙丘,还有那么多连绵起伏的数不清的小沙丘,一个都不见了,一望无际的沙漠已变成一片片树林、千万亩的庄稼地。老宅的院子里,这么多年再没有一点黄沙。
还有小时候的雨,如今也是存在梦里了。
老天爷,就是这样奇怪,这样捉弄人。那个年代,村子里多数人家的房子是用土坯垒的,房顶上也是土。每年雨季到来之前,家家户户都要在房顶加一层用土和麦秸或麦糠和成的泥巴,这个活儿叫“泥房”。就是这样的住房,年年要经受比现在又大又多的雨的冲刷,常常是屋外霹雳震天响、暴雨倾盆下,屋子里噼里啪啦、大盆小罐整天整夜地奏起交响曲。如果遇到连阴天,也许会听到恐怖的“轰隆轰隆”的响声,那一定是土墙头或年久失修的老房子倒塌的声音。现如今,家家户户都住上了砖瓦房,却很少有往年的一场场雨水。当年村子的一个个大坑从没断过水,一场透雨过后,沟满壕平,蛙声一片,土井里的水涨得几乎与地面相平。大坑里鱼虾多得是,村民们就用鱼叉、罩网逮鱼。小时候的孩子们,一到夏天,中午都跑到大坑里洗澡玩水,没有睡午觉的。那个年代的孩子们都没有作业,在水坑里、在树阴下、在草地里、在沙丘上尽情地玩耍,是那么无忧无虑,那么惬意幸福!
风风雨雨过去那么多年,小时候的风、沙还有雨,都已经成了故事,深深留在我的记忆里,时不时还在梦里重现……
作者:刘金峰 编辑:李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