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自网络。


在过去的农村,有一种既要有足够的力气,还要有灵活的身体,更要有熟练的技巧才能胜任的农家活计,那就是传承了一辈又一辈人的——打坯。


打坯,是过去农村壮汉子们的拿手绝活,更是娶媳妇盖房的前奏曲。二十世纪80年代以前,每当到了农闲时节,乡亲们就选好需要平整取土的高势地块来打坯,准备今冬明春盖新房。这时候,乡村的田野上便响起此起彼伏的打坯声,随之便是一幢幢散发泥土芳香的农家院拔地而起,一家家张灯结彩地喜事盈门。通红的喜字、金黄的房屋和欢天喜地的鞭炮声,组成了一道美丽的乡村风景。


打坯的土质以略带沙性的红褐土为佳,这样的土质打出来的坯,不只是光滑瓷实,而且还能抵挡住风雨的剥蚀。沙性大和粘性大的土打成的坯前者容易破碎,后者还容易粘连坯模,使用起来既影响盖房的质量而且还降低打坯的效率。


准备好打坯的地块和时间,乡亲们就放下眼前的活计,你帮我我帮你地换工打坯。


打坯的工具由木制模子和石制杵子两部分组成。模子是4块木板,材质为纹细质坚的枣木,由挡板、闸板、卡子组成。两块长板、两块短板,形成一个框,加上一块底板,用以装土。杵子是一块石头,上面凿窝安上把,用以夯土成坯。土坯规格长75厘米,宽24厘米,厚8.5厘米。打出的坯,长38厘米,宽18.5厘米,厚8.5厘米。一般坯底是半圆形的,计75块坯,往上摞逐层减少,一共八层,呈梯形,每摞坯的数量由六百块坯码放而成。


打坯需要两个人配合默契。打坯前,提杵人要先在安放坯模的地方用石杵夯实,俗话叫“捶炕”,然后,用铁锨仔细地把“炕”铲平,整理好炕后,再在码坯的地方用坯模刮平压实,以免在码放坯摞时发生倒塌。供土人要在炕后挖一个约半米深的方坑,为了在打坯时供土快捷方便,还要在方坑两侧翻好两堆土备用。


打坯时,供土人安放稳坯模后,用铁锨向坯模快速填土,填土时,不只是光凭力气和快捷,还要讲究经验和技巧。其技巧是“打坯供模三锨土”,第一锨土要供足,第二锨土压实,第三锨土补充。这样供土打造的坯,不仅饱满结实,而且还不容易把土洒落在坯模之外,以免因清理炕台上洒落的浮土而影响打坯的进度。


坯模供满土后,提杵人要轻轻跃上坯模,用双脚把模里的土前后踏实,然后,采用骑马蹲裆式跨立于坯模两侧,弯腰弓背地手提石杵上下捶打,一般18下即可打成一个坯。其技巧是“打坯三遍见功夫”,第一遍,要用石杵轻轻地把模子里的土固定打平;第二遍,用力提高石杵把土夯实;第三遍,提平石杵垂直地把模子里的坯再进行一次捶打。有打坯技巧的提杵人会凭着经验避免石杵撞击到模具帮上,并且还能把坯夯打得薄厚一致,结实光滑。待供土人开卡、敲帮、拔闸板、分开坯模后,提杵人要快速地搬走打好的坯,然后码放成摞,供土人还要抓紧时间移动坯模和清理炕台上的浮土,以备下次使用。


打坯的过程中,为了增加乐趣,两个人往往相互开玩笑。如果提杵人干活力不从心了,供土人就会说:“昨晚是不是没干好事?累着了?”然后,就你一言我一语地插诨打趣,既活跃了气氛,也忘却了疲劳,这样不知不觉一摞坯就打完了。


还有一种打坯技巧和前面有所不同,是采用坯模口向前的倒供土打法。具体做法是,把坯模的开口向前面摆放,不捶左右移动坯模的炕台,只在坯模的底下放置一块平整的木板,供土人在向坯模里填第一锨土后,提杵人要踏上一脚把土压实,等供土人向坯模填满土后,提杵人就双手提杵站立在模具帮上,一边在坯模上挪动跳跃着双脚,一边提石杵用力打坯,那左右摇摆的身体,就好像现代人表演的街舞,充满了青春活力和浓浓的劳动情趣。把坯打好后,由提杵人用脚打开卡子,并把坯模抽起来送至供土人的怀中,提杵人搬坯码摞后,再回身拿闸板刮去炕台上洒落的浮土。在供土人的配合下,给坯模合帮、上卡、安闸板,然后,再开始重新打坯。


打坯是重体力活儿,打坯的人就是功臣。上世纪70年代还是生产队时,打坯挣的工分最高,一摞坯挣60分,两个人平均分配,一个人还得30分,一般打一摞坯要用一天的时间,等于一天挣了三天的工分。那时候,一个工值3毛钱,一人一天就挣9毛钱。大包干之后,家里有壮劳力的,自己家就可以把事情完成了;家里老弱病残的,则要请同村的乡亲或朋友来打坯。那时候,都是帮工性质,一般不要钱,三顿供饭就行,或者是换工。中午饭要送到地里来吃,条件好一点是烙饼卷肉,或烙饼卷鸡蛋,条件差些则是烙饼、馒头或玉米饼子加炒菜。白天专门有人伺候着送茶水,还要供应抽烟,晚上则要喝酒款待了。


打坯时或打坯后最怕下雨,一场大雨来临就会前功尽弃。所以,下雨了,人们就会拎着塑料布或席子,飞快地向坯摞跑去,把坯遮挡起来,因为遮挡不及时,把坯淋成一堆烂泥的事也时常发生,那样只有待天晴之后再重新打了。


随着社会的发展和人民生活的富裕,农村早已告别了低矮破旧的土坯屋,盖房改用红砖或框架结构。昔日乡亲们那挥汗如雨的打坯情景,那铿锵有力的打坯声,那和土坯老屋结下的情缘故事,都已经成为即将消失的记忆,但土坯房的那种冬暖夏凉一直被人们所怀念,旷野上那充满野性和劳动美感的“乡村街舞”,始终弥漫在脑海里……


作者:杨万宁  编辑:李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