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月光格外明亮

秋天的夜晚格外凉爽

我们几个早就约好

吃过晚饭,一起去玩捉迷藏

……


小时候的一篇课文至今不忘,兴许是因为它与儿时好玩的天性同频,或许更是因为文中描写的那一轮美丽的月亮。


秋天的月亮深邃高远,令人向往,秋天的晚风清凉宜人。如今时代的变迁,富裕了的小县城格外热闹,每到夜晚,四五个较大的文化广场都会充满欢声笑语,一片欢腾。


置身其中,我时常会想起儿时的月光、儿时的朋友和儿时的故事。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遍地的庄稼从当初的翠绿变成了葱茏苍黄,大人们带着一脸的喜悦,紧张忙碌地收获着这个季节,尽管是一身的疲惫,也仍然是一趟又一趟的,按着季节安排的顺序,收获高粱、绿豆、玉米、花生、芝麻、红薯等满地的农作物。


队里的打谷场上,堆起的庄稼小山似的一个劲儿地长。队里安排的场把式们和一些年龄大的女人们,起早贪黑地忙着场上的活计:打场、扬场、分堆、装袋,该分的分到各家,该入库的入到库里。那秋色,俨然是一幅浓墨重彩的山水画。而画中的孩子们,更是生动的点缀。孩子们懂得大人们的心思,看到秋天给人们带来了无限的幸福与欢乐,自己也就玩儿得格外起劲,愈加得意地欢蹦乱跳。


打谷场的南面是一片低洼地,那洼地里,雨水大了就有水,雨水小了就干巴着,里面长满了青麻。没水的时候那里面就是我们的乐园,青麻郁郁葱葱,茂密的叶子层层叠叠地遮挡着不肯退烧的太阳。青麻开着黄黄的小花,朴实而美丽,果实像一个个反长在枝杈上的小灯笼,密匝匝的格外好看。我们钻在里面,玩着捉迷藏,摘着这些小灯笼和小黄花,并不停地往嘴里塞着,青涩涩、微微甜的味道,我们却像是在吃着仙果,开心地在这秋天里吮吸着大自然的营养,一天天长大着。


那个时候,每到秋收的季节学校里都会放秋假。打谷场是秋收的大舞台,更是我们这些放出了“笼子”的孩子们开心的游乐场。白天的时候,我们仨一群俩一伙总想往那巍巍峨峨的打谷场里钻,但忙碌的大人们总是像轰小鸡似的把我们往外赶。


“去、去、去,碍事不啦脚的(方言),都滚一边儿去。”


“谁家的孩子啊这么不懂事,都别在这场里玩儿了,出去、出去。”


说着、喊着,侯表老人挥起手中的叉子,紧赶两步追着我们往外轰,赶着牲口、拉着碌碡轧场的侯壮老人,也朝着我们“啪、啪”地甩几声响鞭,似乎在说“都滚一边去,再过来碍事儿我就抽你个小兔崽子们”。


呼啦啦,我们跑了出来。我们知道大人们是为了我们好,场上尽是一些叉、耙、木锨,又有牲口碌碡,哪一样碰一下,细皮嫩肉的“小兔崽子们”都受不了。再说了我们钻在场里还真的很碍事儿,所以白天大人们忙的时候我们不敢再进去。


晚霞烧红了西边的云彩。那时的我,会紧扒拉两口饭,顾不得擦净嘴角上的饭粒子,一溜烟便跑了出去,我敢保证别的孩子们都会像我一样。晚饭后的打谷场,那才是我们真正的游乐场。


秋季的傍晚凉风习习,火燎燎的夏季让人们受尽了烧烤似的滋味,一下子到了这凉爽的傍晚,大人和孩子们都欢实了许多。昆虫们也是这样的,满场的蚂螂云集地飞。我们抄起扫帚追赶着、扑打着,嘴里念念有词地嘟哝着:“蚂螂蚂螂来来,给你媳妇穿白。蚂螂蚂螂走走,给你媳妇打狗。”背得溜溜儿熟,什么意思?至今我也不知道。


月亮升起来了。不像书上描写的银盘子似的白,倒像一颗透亮的橘子。月光越来越亮,照得大地一片清辉,地上的一切也都越来越清晰。累了一天的大人们难得这一刻的轻松,男人们围在一起听着赵杰耍着贫嘴,一会儿叫大友的老人又打开了话匣子,说起了他当年走南闯北时学来的一套套的评书或者单口相声。人们一阵阵的朗声大笑,笑得那么真实、那么开心。


女人们也围在一起,东家子长西家子短,谁家的大丫头要出嫁了,谁家的小媳妇怀孕了,一会儿窃窃私语,一会儿又嘎嘎大笑。笑的什么?为什么笑?尽管女人们的表情那么丰富,另一旁的男人们却一概不屑。人们只会在凉风习习的夜晚,卸去白天的疲惫,享受着这似乎只洒在打谷场上的如水的月光。


这时的孩子们,对男人和女人们的故事一点也不感兴趣。场里堆起来的一垛垛小山似的庄稼,是玩捉迷藏最有意思的地方。一声“呴(gou)——”藏起来的孩子们已经不见了踪影,捉迷的孩子在月光下一圈圈地转着,却也真是煞费苦心。有时调皮的孩子看到那找人的实在找不到的时候,就会从高高庄稼垛上忽地投去几束高粱穗子、玉米杆子,当找人的孩子机灵着转身过来的时候,那藏着的孩子却又没了影子。最有趣的是外面的人着急地找着,而藏得严严实实的孩子们,却躲在花生秧垛里,高粱和玉米秸丛里,不着急不着慌地摘着落下的瘪花生吃,啃着高粱玉米杆子的甜棒吃。外面找的人已满头是汗,而藏在里面的反倒吃得津津有味。也有的时候,藏起来的忒难找了,里面津津有味的时间也太长了,感觉外面找的人已没了兴趣,干脆就出来算了。结果出来一看,找的人早没影儿了。这时藏的孩子们才知道上了当,轰然一笑,鸟兽般散去。


秋天的月光永远是这般清凉如水。我和伙伴们一年年在长大,玩的游戏也不再只是简单的捉迷藏。每到秋末时节,地了场光,平坦宽敞的打谷场上便会开始了放电影。


“今天晚上有电影啊!”


下午还没放学,孩子们的消息就已经传开。


“啊,是吗?什么片儿啊?”


“没记住,反正是八一电影制片厂的,打仗的。”


“吽(ou),乌拉!”一番兴奋,调皮的男孩子们把后面的课差不多都当成了耳旁风,心早已飞到了打谷场上。那周边光芒四射,中间写着“八一”的五角星,伴着“咚——咚咚咚咚咚——”的音乐一个劲地在脑子里闪烁着。


那一阵子,我们大都是看着《平原游击队》《铁道游击队》《地道战》《地雷战》《英雄儿女》《南征北战》等影片成长起来的。


我们上学的课本上,董存瑞、黄继光、邱少云等等,一个个的英雄事迹深深地感动着我们,铭刻在我们的心里。从那个时候起,我们懂得了毛主席是新中国的缔造者,红领巾是红旗的一角,我们是共产主义的接班人;从那个时候起,英雄们的形象时时刻刻地影响着我们。


秋天的月光下,我们的游戏也开始有了思想,开始充满了向往与理想。我们玩起了电影上的故事,我们模仿南征北战“……又喝到家乡的水啦……”;我们表演地道战“……高家庄……实在是高!”;我们学演小兵张嘎儿“……打死你个狗汉奸!”。


儿时的纯真,把爱和恨都表现得十分真切,所以也常常为分角色闹意见,比如罗金宝、董存瑞、游击队长等都争着抢着去装,什么狗特务、狗汉奸、汤司令等坏蛋谁都不愿意演,没办法,只好抓阄或者一人一次地轮换着来。


像不像三分样,我们先撅些荆条,加上树叶子或高粱玉米叶子,编成伪装的帽子戴在头上,再用山药秧十字交叉着捆在身上,腰里再系上几根当做腰带,插上一把木头枪,有的还别上一根木头棍,就这样一支队伍就拉起来了。装备不算太好,可精神头儿十足。


晚秋的月光清凉如水,漫不经心地泼在那打谷场上,勾勒着一个个活泼可爱、充满童真童趣的顽皮的影子,像极了灯光下的皮影戏。但在“冲啊——”“杀呀——”“为了新中国向我开炮——!”的喊声里,孩子们在认真做着游戏,诠释着一份既单纯又爱国的情怀,演绎着一个个未来的梦。


多少年过去了,记忆的长河冲刷掉了许多以往,而秋天月光下儿时的幸福与欢腾却一直不曾忘怀。我想也许是从那时起,心里就开始追逐着一个梦。


半个多世纪,弹指一挥间。晚风吹来的时候,月亮依然高高地挂在天上,如今儿时的玩伴们都已经两鬓如霜,有的已经西去。而天上的月亮还依然那么年轻,那么皎洁,那么温馨。眼下虽已是晚秋,街道两旁翠绿的花草依然葱茏,随着轻轻的夜风,不时送来阵阵幽香。只是月光下再没有了打谷场,没有了开着小黄花的青麻,没有了男人和女人们集聚在月光下朗朗的笑声,也没有了孩子们天真的追逐与嬉笑。


花开花落,岁月如流,浮华热闹的今天,人们尽情地享受着富裕的生活。我却永远也忘不掉秋天月光下的打谷场,忘不掉儿时那些追梦的时光。


作者:崔勇士  编辑:李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