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父亲种上了两架白山药。
父亲先在深翻后的土地上挖出一道浅浅的沟,再把一段段的秧芽儿均匀地倾斜着排列在沟的边沿,填上土,踩实。我第一次见到父亲种白山药,问他,“白山药炒着吃吗?”父亲抬起头,看看我,然后摇摇头说,“傻孩子,它又不是菜,只能煮着吃。”“那它咋种在菜园里呢?”“这里向阳、通风,这样它才能长得好。”看着平整好的土地,我想象着白山药成熟后的模样,也猜测着它的味道。父亲把白山药种进地里,我把自己的一个模糊的梦也种进这片泥土中。
夏天,白山药的藤蔓爬满了架,翠绿的叶子把木棍遮挡得严严实实。微风吹过,密匝匝的叶子翻转过来,一不小心露出了一颗颗褐色的豆儿,它们躲藏在叶子下面,如同悬挂着一个个小小的铃铛。它们相互撞击,有的跌落到了地面。每隔三四天,母亲便提着篮子去一趟菜园,把这些山药豆收起来,带回家去煮粥。我问母亲:“白山药的味道也和豆儿一样甜吗?”母亲笑笑说:“差不多吧,不过比豆儿要软糯些。”听了母亲的话,我心中的那个梦更加迫切了。
秋风来了!它催熟了玉米,吹落了杨叶,也捎带着染黄了那两架白山药。天上,大雁也开始南迁了。我知道,我心中的梦不久就要实现了,再看看仍然无动于衷的父亲,又不觉焦急起来,催促了他几次,父亲总是缓缓地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现在收白山药会减产的,再等等吧。”
初冬,父亲终于拿着铁锨走进了菜园,他把山药架拆除了,连同缠绕在上面的藤一起堆放到了旁边。白山药的采挖绝对是一种力气活,父亲弓着腰,异常小心地顺着地面残留的藤蔓向下挖掘,生怕一不留神划伤了白山药。挖了半米多深,整根的白山药便呈现在眼前。父亲侧着铁锨戳了几下竖直的泥壁,尔后双手卡住白山药,轻轻地晃动,白山药渐渐地松动了,从泥壁上跌落下来,扑入了父亲宽厚的手掌中。只见它浑身浅褐色,与土的颜色接近,上面密密麻麻地长满了细细的根须,它让我不觉想起了爷爷那长长的胡须。父亲直起腰,一边端详,一边用粗糙的手指缓慢地捻去上面残留的泥土。我问父亲,“白山药很值钱吧?”“嗯。”“那明年咱就多种些吧。”
此后,父亲每年都要种上两架白山药,大部分运到集市上卖掉,品相不好的或者伤损的留下来自家食用。我也能吃上软糯的白山药,真正品尝到了它的味道。一个孩子的愿望是多么简单呀,而圆这个梦似乎也并不复杂,这让我的童年增添了许多快乐。
如今,白山药成了农民的致富门路,“小白嘴”因为口味好也成为了安平县的品牌。许多村成片成片地种植,收获后运到石家庄等大城市出售,它不负众望,给农民们带来了丰厚的收益。然而,我的父亲老了,不再种它了。我已多年吃不到自家亲手种植的白山药了,这让我的心里有时感觉到一些空白。每年的冬天,我会从集市上买一些回来,放在小米饭里煮。白山药的味道并没有变,吃起来还是那样甘甜,那样软糯。我对它充满了一种特殊的情感,因为它的上面承载着我儿时的记忆和味道,也承载过一个孩子简单的梦。
作者:刘骅 编辑:李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