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小鬼子在子午镇村边修了岗楼,村子内阴风飒飒,一片萧条。
岗楼的牢房内,枯藤少佐光着膀子,挥舞皮鞭。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双手反剪吊在房梁上,身上的衣服已被打烂,和血肉粘在一起。惨叫声,怒骂声,传出很远,很远。
一个士兵跑进来,“少佐,夫人让你赶快过去。”
枯藤急匆匆走进屋来,焦急地问道“花子,怎么了?”他的目光中满是温柔,哪还有刚才凶神恶煞的影子。
花子捂着肚子,蹙着眉头,在床上痛苦地呻吟着,那漂亮的身子躬成一个虾米的形状。
“枯藤,我肚子疼得厉害,可能是要生了。怎么办呀?”
枯藤急得红了脸,头上冒着汗,搓着双手,没了主意,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
子午镇的街心,“庆和堂”的幌子早已没了颜色,秋后的枯叶一般在那里摇摆。头发雪白的老姑坐在后门口,拨弄着笸箩里的几味药材。不时扔出一撮碎米,旁边的两只老母鸡悠闲地啄着。
院内的北屋内,老姑的孙子青林正在和几个人开会。昨天,游击队员老功被鬼子抓进岗楼,青林是区游击队的队长,他正在和大家商量营救老功的办法。
“咚咚咚”,岗楼的徐翻译带着几个鬼子兵冲进来。老姑随手拿起一根棍子,打在啄食的母鸡身上,老母鸡嘎嘎叫着跑开了。
几个鬼子兵的眼珠,朝着老母鸡跑远的方向转去,嘴角留下了哈喇子。徐翻译瞪他们一眼,赶紧低头哈腰地给老姑问好。
“老姑,您老还是那么结实呀!”老姑白他一眼,没说话。
“老姑,枯藤太君的夫人要生了,麻烦您跑一趟。太君不会亏待您老的,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
老姑还是没说话,手里继续摆弄着她的药材,几个鬼子兵瞪起眼,哗啦哗啦地拉着枪栓,徐翻译更是急得满脑门的汗。
“孙儿,奶奶不想你再去拼命冒险。我豁着破一次戒,造下的孽,由奶奶一人担着。”老姑想到这,抬起头,“外边等着去,我收拾一下东西”。
徐翻译如获圣旨,擦擦头上的汗,招招手,领着几个鬼子兵走出门。老姑打开药橱,拿出几味药材开始调配,最后分成两份,分别装进黑白两个小瓶中。
“噗通”,一进岗楼老姑就摔了一跤。老姑爬起来,怀里的那个小黑瓶摔碎了,顿时满院子药香扑鼻。老姑吸吸鼻子,嘴里念叨着:“可惜了我的宝贝药呀。”
“出去,你在这不吉利。”老姑冲着枯藤喊道。枯藤迟疑一下,乖乖地退到门外,一手扶着指挥刀,死死地盯着屋内。
“哇”,花子添了一个大胖小子。看着这个小生命,老姑的目光中略显迟疑,她偷偷拿出小白瓶,倒在手心一点药,悄悄在孩子身上抹了两把。
枯藤走进屋,看着床上的花子和她身边的孩子,轻轻低下头,眼睛眯到了一起。他喊过徐翻译,把老姑送回去。
经过牢房时,老姑瞥老功一眼,偷偷把小白瓶扔了进去。
月上中天,鼓打三更。“庆和堂”内三柱大香已燃过半,一人头包黑布,身穿黑衣,对着香案后的老祖画像,拜了又拜,口中念念有词。
忽然间,画像上银光一闪,黑衣人赶紧起身,从神龛上拿下一支铜笛,飞身出屋,消失在茫茫月色之中。
岗楼外响起悠悠笛声,时而低沉,时而凄厉,凄厉时令人心颤肉麻,魂飞魄散。伴随着笛声,数不清的长虫、蜈蚣、蝎子向岗楼内爬去。不久,岗楼里面传出一声接一声的哀嚎,声声凄厉,瘆人毛发。
天亮了,岗楼内一片死寂。老姑满面憔悴,一手扶着老功,一手抱着婴儿,从里面蹒跚走出。
二十年后,老姑走了,走得是那么安详,甚至嘴角还带着笑。给老姑送行的人,渐渐走了,只剩下村支书老功和他的儿子小虎。
老功盯着虎子看,看得虎子直发毛。老功的嘴角抽搐几下,默默扭过头,“虎子,今天给你讲个故事。”
1943年……
作者:孟海涛 编辑:李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