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薛根深的中国画,自然、简约、奔放。


每次凝望他的画作,就像炎炎夏日置身苍郁的绿荫之下,阵阵清凉带着泥土的芬芳直抵心脾,顿感静气沉心,尘嚣渐远,惬意非常。每次都不禁感叹作者的心如此年轻。


薛根深是我的老师,桃城岳贡桥人。整整30年前,我们在衡水市第二中学初见。彼二中已非今二中,她如同一叶孤岛,隐没在桃城区赵圈镇西隅的庄稼地里。


根深老师教的自然是美术。当年的他酷似香港巨星林子祥——身材瘦削,八字髭须。但他没有一点明星范儿,恰恰相反,他朴素自然,整日一袭布衣,眉峰微皱,沉郁寡言。


根深老师教课淳朴到刻板,每次课前5分钟必到教室,用粉笔在黑板上极认真地画一个简笔画,让我们临摹。在课堂上,他话语依然不多。关于绘画技法,只记得他重复最多的那句话:“构好图,然后想怎么画就怎么画,心里是什么样的就画成什么样。”说这话时,他操一口浓重的桃城土话,眉头微皱。 


其实,在文风鼎盛的桃城西部一带,根深老师已是小有名气的“圈里人”。他“画而优则师”,一手创作,一手拿起教鞭。但那时衡水,还没有素质教育的概念,几乎没人走美术特长的路。在二中,不少同学把“不考”的美术不当回事,所以根深老师并不太受瞩目,跟乡间的柳槐杨榆一样寻常。



根深老师没有因为学生的轻慢而有丝毫懈怠,依然卖力地完成每一个课前作品。初一转眼过去。想来惭愧,整整一年,我的美术成绩异常惨淡,草草敷衍的几十次作业,根深老师只在一张“小童骑扇图”的小画上写了个“优”字。


初二的课表里再无“美术”。再见到他,是每个不放假的周末晚上。他把银幕挂在高高的梧桐树下。此时,他的身份是“电影放映员”。在更换“拷贝”的间隙,我们再次把目光聚焦在他的脸上——仍然眉头微蹙,若有所思。


我们不知道他为何忧愁。后来才了解,那时尽管他已笃定“万法自然”的艺术突围方向,但举目四顾,却不知路在何方,彷徨和困顿可想而知。


时光如白驹过隙。新世纪第一个十年,我经常在各类报纸上看到关于根深老师的报道——薛根深,别署泉庐主人, “泉庐画坊”主持人,《圈里人》报编辑。


此后,我常常仔细端详根深老师的画作。我虽不懂画,但看得久了,也能咂摸出点味道来。


他的“根”深深扎进家乡的泥土里。他的画以小品、扇面见长,大多取材于乡村风物,或是数枝秋柿,或是几杆青竹,或是一丛兰草,或是一簇灿花,甚至一瓶一罐、一牛一妞、萝卜白菜,皆入画来。


这些寻常人家的寻常风物,根深老师信手拈来,点石成金,天真烂漫,张力无限——一牛一妞,让人眼前浮现出蜿蜒的山路和幽远的村落;红柿颓墙,引人产生墙外长路与行人顾盼的暇思;假山青竹、绚花静鸟,令人仿佛置身“水自竹边流出冷,风从花里过来香”的美妙意境。


或是对家乡的生灵太过熟悉,在他稍作夸张的笔下,无论是瞠目高傲的雄鸡,还是款步徐行的憨牛,亦或慵懒嗔视的花猫,无不妙味横生,不但就是记忆里的样子,还有自己未曾捕捉到的机趣,观者不觉露出会心的微笑。


后来,偶然看到一篇文艺评论:“薛根深用笔老辣,用墨大胆,用色奔放,构思精奇,自成一家。他的画简约大气,老干横斜,一挥而就,雅致天成,毫无媚俗妖艳之态,唯有清新自然之感。”我深以为然,伫立心中多年的那棵 “树”,已经巨木参天,叶茂枝繁。


4年前,同学们力邀根深老师参加聚会。老师年逾六旬,仍旧一口衡水土话,仍旧谦逊平易,目光睿智,再无一丝沉郁,也没有当年“悟道”苦闷艰涩的片语只言。尽管须发微白,但根深老师时刻散发着勃勃生机和浓郁的文人气息。“比当年更年轻”,这竟是相隔20多年再见时,同学们众口一词的“根深印象”。


根深老师家搬到城里,心留在了乡下。他把老家的院落打理得甚是精洁,时不时回去小住。他迷恋家乡泥土的气息、自然的芬芳,以及万物的灵动。他说,“我的根和魂在那里。那里沉心静心养心,给我本真激情和灵感。”


正是因为乡土的滋养,让他豁然贯通,气韵横生,艺术之树开枝散叶,苍翠欲滴。正是因为徜徉于自然之中,让他笔随心动,快意挥洒,有了不染纤尘、直抵人心的作品。


画人合一,此诚不欺也。


最近,细品他的新作,感觉更加汪洋恣肆,流畅奔放,似再上佳境。我想,根植自然,笃信自然,道法自然,心和作品自然会不断生长,欣欣向荣,蔚成大观。


“根深”自然叶茂。


作者:水三  编辑:李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