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又看到了那个老人。驼着背,坐在巷子口的树荫下,摇着扇子,望着车来车往的长街直发呆。老旧的衣服和他的眼神一样,色泽黯淡,像是时间里浮沉的灰。听人说,老人家的孩子住在外地,因为工作问题,已经七八年没有回来过了。而他的老伴走得早,虽然吃穿用度不用发愁,但整日面对着空荡荡的房子,寂寞的家,也着实难耐,便每天都坐在街头,仿佛这样,便能分得一份街头的喧嚣,让孤单的影子多一些生气。
每次看到他的时候,我总会想起我的父亲。
在我求学的时候,客居他乡,而每次回家过节,父亲总会偷偷给我拍照片,然后在我返校的日子里,反复地拿出来翻看。幸运的是,我在家门口找到了合适的工作,所以每次过节,都能回家陪陪父亲,让老屋里阴暗的光线重新明亮起来。
端午的时候,老家举行了龙舟赛。我们便带着父亲一起站在岸边观战,虽然已经满头白发,但父亲很是兴奋,聚精会神地盯着龙舟,就连驼下的背都稍微挺直了些,还时不时随着人群一起高声叫好。当他心仪的那只龙舟落后的时候,他还会焦急地喃喃自语,仿佛他也成了参赛选手一般——或许他已经成为了参赛选手,只不过选手是在龙舟上竞赛,而父亲是在岁月的长河中争渡。
回去后,父亲躺在床上歇了很久,虽然连连咳嗽,但他却丝毫没有后悔去看赛龙舟,时不时还看看龙舟时拍的视频,然后和我们讲他年轻时划船的情景。原来他是想到了他的青春,而这个词,对他而言又是多么的遥远与陌生。
我没有见证父亲的青春,但我是他的壮年、中年和老年的见证与承载。所以每次回家,我都会把手机放在一边,然后坐在父亲旁边,陪他刷短视频,听他转述一些他看到的新闻。我知道,时间的流逝让父亲变得敏感,害怕被冷落,也害怕被忽视。如果我们只顾玩手机,他必然不愿主动打扰我们,便只能憋在心里,长久下来,就只能让头发白得更快,掉得更多。
今年因为疫情的影响,我们便没有出门,陪父亲在家包粽子。自从小时母亲去世后,从不下厨房的父亲便渐渐学会了做饭,而包粽子就是我向父亲学的。把两张粽叶一正一反裹起来,放进蛋黄,叠上糯米,铺上肉片,再放上一层糯米,按压均匀后,用粽叶盖起来,折好,用绳子绑紧,便做好了。父亲会的花样并不多,却分外“实惠”,无论是什么馅儿的粽子,他都会将它填得很满、很实。所以孩子也很喜欢吃父亲包出来的粽子,这也让父亲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灿烂。
包粽子的时候,父亲会让孩子给我们拍照,然后发到朋友圈里,等着亲友们点赞。对他而言,节日的意义并不重要,甚至他也不怎么去关注节日,只要我们回来陪他,那就是他的节日。所以他会拍下每一次团聚的场景,留作纪念。在下一个节日到来之前,这些照片就是父亲等待的动力,它们也让老屋里空洞的风都有了灵气,时常在父亲的梦里吹出一片融融的欢声笑语。
回到家,我也发了个朋友圈,“老爸端午节快乐啊!”不知是不是灯光的原因,看着照片,我突然感觉父亲的皱纹似乎少了一些,那乐呵呵的笑容,明亮、幸福而朴实。
作者:仇进才 编辑:李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