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弟弟大八岁,比妹妹大三岁。一九八零年,出生几个月的弟弟还躺在床上,不会爬不会坐。有一天晚上,爸爸妈妈出去了,让我和妹妹“看弟弟”。我俩就一边一个守着弟弟玩。


我们把一个小香脂盒塞进他白白小小的手掌心里,让他握着玩。香脂盒好像是“友谊”或是“万紫千红”,是直径比一元硬币稍大一点的小圆盒。


也忘了玩了别的什么,玩了多久,总之,后来弟弟哭了,仰面朝天哇哇地哭。我突然发现他手里没有那香脂盒了,然后和妹妹在周围找起来。没找到。


弟弟一定是趁我们不注意吞食了香脂盒!


他那么小,还不走路,不会说话,要是死了可怎么办呀?那时还没有电话没有手机,我们不知道父母去了哪里,我和妹妹又心疼又着急又害怕,最后都伤心地哭起来。三个人哭了好久。


妈妈回来了,她飞快地撩起门帘进了屋。我们的嗓子早哭哑了,断断续续说弟弟吃了香脂盒。


妈妈不但没着急,反而对着泪流满面的我们仨笑了。


“那么大的盒,他怎么可能吞得下?!”


我们都白哭了。突然雨过天晴,晴得好快! 


大约十二岁的时候,我经常用自行车带着妹妹弟弟去隔了一个村子的姥姥家。


自行车是飞鸽加重自行车,我个子矮,左脚蹬车蹬子、右脚跨到右边是不可能的,我的做法是:右脚蹬左车蹬,左脚迅速踩上车轴,腾出右脚再翻越自行车坐在车座上。先让弟弟坐在横梁上扶好车把,再让妹妹坐在车后架上,我便不能凌空飞燕一样把右腿直直地越过车后架抡到右边去了,只能蜷起来越过车座子——想想那时候可真是灵透呀!


有一个星期天的傍晚,我们从姥姥家回来。乡村间土路有深浅不一的坑坑洼洼以及雨后留下的车辙细沟。反正农村的孩子颠簸惯了,根本不怕。


暮色渐起,四下无人,我说:“我开始闭着眼骑车呀!”


妹妹坐在我身后当然看不见,弟弟却可以回头检验。只要他小脑袋一转,我就闭上眼睛,趾高气扬;他脑袋转回去,我又睁开眼睛。如是几次,弟弟说:“大姐姐真厉害。”


然后,不知在哪一次闭眼过程中,自行车把我们仨狠狠摔到了地上。弟弟哭了。


回到家,母亲正在烧火做饭。弟弟跑过去告状:“我大姐姐闭着眼骑车,我们摔了一大跤!”


妈妈看向我。


我极力争辩:“我一直在瞅着前面好好骑车了。”


弟弟坚定地说:“不,她就是闭着眼睛了,我都看到了,她一直闭着眼睛!”妹妹说:“我姐姐是那样说的。”


然后,那天晚饭前,母亲突然对我提高了嗓门。


逞能,失利,挨批,都是那天傍晚我自找的。 


上小学时,每天中午、傍晚放学前,全校师生都会到院子里集合,由老师在西边的讲台上说几句,然后排队走出学校。四年级时,一个冬天的中午,校长站在队伍前说,要找出几个“讲卫生”的小孩。然后由各班老师走进学生队伍去选。


上一年级的妹妹被选中,和其他几名学生面向队伍站在讲台上,接受我们热烈的掌声。回家路上,有两个同学关心地问我:“怎么挑中了你妹妹,没挑中你呀?”


我上小学时学习成绩非常好,凡是代表“先进”的行列里肯定有我,同学们也都习惯了,但这次没选中,而且是落后于妹妹,他们不理解,我也很奇怪。检查我们的是其他班级的老师,对我们不太熟。于是,我说:“可能是那位老师没有看到我吧?”


那两个同学,马上随声附和:“是的,肯定是没看到你!要不然你成绩那么好,怎么会比不上妹妹呢!”


所以,那天中午,妹妹洋洋得意跟父母汇报时,我一点儿也不觉得没面子,心里坚定地认为那位陌生的老师没看到我。


而从来没有考虑过,妹妹换了新棉袄,而我的两个袄袖口,早已被鼻涕抹得发亮了。


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认为那位姓贺的女老师眼神有问题或是做事不专心。那时候,就是这样简单地坚持着自己的认为,清清澈澈。


 作者:张爱丽  编辑:李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