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得间”是一种很强的阅读能力。青少年学生通过培养阅读习惯、阅读兴趣、不断提高阅读能力,在具备相当阅读经验后,就应当向着“读书得间”这样高强的阅读能力奋进,以求不断提高阅读收效和学问造诣。
什么是“读书得间”呢?
据王充闾先生《漫话“读书得间”》一文讲,“‘读书得间’是一句成语,体现了宋明以来学者治学的一种成功经验与思维方式,迨至清乾嘉学派特别是近现代的学术宗师,更是提倡与推重。据学者考证,明确提出来,当始于乾嘉时期,学者苏徵保有‘离经泥古,厥罪惟均,读书所贵,得间后可’之语,说的是死搬教条与离经叛道二者过错相等,而读书最为可贵的乃在于读书得间。”王先生文中,又通过《说文解字注》和《庄子·养生主》的引证和解析,说:“看来‘间’的本意为门缝、骨缝,后泛指事物间的空隙。这个‘间’与读书联系起来,就有了字里行间、文字本身之外、书的夹缝中、书的空隙等含义。冯友兰先生讲,读书得间,就是从字里行间读出‘字’来。字与字之间、行与行之间本来没有字,当你读得深入时,便会读出字外之字。读书能够‘得间’,才会领悟作者的言外之意,算是把书读懂了,读尽了。”
依上文所述,“得间”中“间”的意蕴,已阐释得详尽透彻。我们再来补叙一下“得”的含意。显而易见,“得间”的构成是动宾结构。“得”是动词,“间”是宾语。细析其意,“得”是获得,是通过阅读、思考、研析之后,获得“间”的真谛的过程,或者说是方式或手段。
综合以上两方面的解析,“读书得间”,就是通过博览群书,积累深厚的学养,以缜密的思考力、敏锐的感知力去获得隐存在“间”中的深蕴。这种高强的阅读能力,非下板凳宁坐十年冷的苦功方能养成、获得。
这主要应从以下几个方面做足功课。
一是善于存疑,以批判性思维,每读至艰深处要多问一个“为什么”。
我国著名药学家、中国首位诺贝尔生理或医学奖得主屠呦呦,上世纪60年代,勇敢地承担起中草药抗疟科研的艰巨任务。她带领团队首先从整理历代典籍、本草、地方药志的单、验方入手,经过200多种中药的380多个提取物筛选,最后将焦点锁定在青蒿上。然大量实验后发现,青蒿的抗疟效果并不明显,与大量中药史籍均记载青蒿确实抗疟疗效显著相矛盾。症结出在哪里呢?于是她又对整理的史料反复进行阅读、比对、辨析,终于从公元340年,东晋葛洪《肘后备急方》中,发现了对青蒿治疗疟疾的描述:“青蒿一握,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面对这个重要描述,她和其团队仔细研析,逐字揣摩,一个关键的字眼——渍,引起她的高度关注。为何古人将青蒿用水“渍”,绞取汁,而不用传统煮“熬”的方法呢?善于精思存疑的屠呦呦,这个“为什么”抓得好!“渍”是常温,“煮”是高温,一字之差,可说是从字缝中,找出了“间”的真谛。原来高温煮熬破坏了青蒿的活性成分。于是她改用低沸点溶剂乙醚来提取有效成分,结果,编号为“191”的青蒿萃取液,在治疗被疟原虫感染的小鼠和猴子时,有效率为100%。屠呦呦及其团队以这个重大突破为契机,经过191次实验,于1971年10月4日,青蒿素研制终获成功并付诸临床应用。在全世界,尤其在发展中国家,挽救了数以百万计疟疾患者的生命。屠呦呦也因此于2015年10月,获诺贝尔生理或医学奖。她为祖国赢得了荣誉,为人类做出了不朽的贡献。
面对浩如烟海的中医典籍,寻觅出“渍”这个极端关键的字眼,无异于大海捞针。如果稍一疏忽,青蒿素的研制成功,就不知会推迟多少年,世界数以百万计人民的生命,就会仍处于疟疾的威胁之中。由此观之,“读书得间”这一重要的阅读方法,在阅读当中的作用是何等重要!
二是精读深思,善于从精微处读出文章隐含的底蕴。据贾九峰先生《草木诗词之杜鹃》一文载,“宋乾德二年,宋军大举伐蜀……后蜀国主孟昶闻风丧胆,开城纳降。身为罪君,他与宠妃花蕊夫人,携三千宫娥,一路被押赴东京汴梁。历经蜀道千辛万苦,至葭萌关驿站终得片刻喘息。花蕊夫人觅得这一时半刻,在驿站墙壁上奋笔疾书:初离蜀道心将碎/遗恨绵绵/春日如年/马上时时闻杜鹃。孰知刚题半阙,便被押解的军卒催促上路……花蕊夫人回首怅望,杜鹃声里痛失家山,跟随着身前的亡国之君,黯然踏上生死未卜的前程。只是她不曾料想,正是这半阙《采桑子》,为后世词坛留下了一段续写不尽的公案。”
诗歌历来即为感时而发,更何况这是一个斯文与乱兵交集的特殊时刻,一个特殊人物留下的半首残阙,于是续写者纷至沓来。见诸记载各具代表性的续版就有:
其一:三千宫女皆花貌,妾最婵娟。
此去朝天,只恐君王宠爱偏。
其二:三千宫女皆花貌,共斗婵娟。
髻学朝天,今日谁知是谶言。
其三:旧时宫阙连天幕,泪眼涟涟。
一别两宽,山水遥遥化雨烟。
面对这多种版本,衡水卫校副校长、衡水市著名专栏作家贾九峰先生,运用“读书得间”的阅读能力,逐阙研读,严谨辨析,并结合花蕊夫人这个历史人物的诗词素养、家国情怀、心志衷曲,立意还历史以真实面目。
对于“其一”,经过辨读思味,他一眼洞悉这续写版,从立意到情调,与花蕊夫人的上阙大相径庭,完全不合作者的心志情怀。花蕊夫人有七绝云:“君王城上树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耿耿巾帼骨气赫然在目。他斥“其一”版作者为“无聊文人”,断然否定之。
对于“其二”:贾先生经过精读深思,察其细微,发现续版前两句“三千宫女皆花貌,共斗婵娟”,写的是宫女们去国离乡还互争娇艳,当然不合花蕊夫人内心衷肠;而后两句“髻学朝天,今日谁知是谶言。”本意是说蜀主孟昶在蜀时,曾亲谱“万里朝天曲”,妇女们都戴高冠高呼“朝天”,以为是万里来朝蜀国的吉兆,不料想却成了万里降宋的应验。细想这两句,既有怀念故国之意,又写应验了万里降宋,感情色彩不鲜明,也不符合花蕊夫人眷念故国、离愁别恨的情怀。
对于“其三”:贾先生更是精谨研读。他认为,前两句写的是故国宫阙辉煌壮观直接天幕,回想起屈身他乡寄人篱下,只能是泪眼涟涟,一片离愁别恨,情调尚可。然后两句却又写一别两宽,对故国河山已国破家亡化为雨烟,只是寄存一点愦憾,且隐隐流露出一丝随遇而安的意味。这当然也不符合花蕊夫人的风骨和操守。
所以,这三阙续版,都不能使贾先生喜欢。
于是,贾先生经过广泛地阅读与思考、细致入微的揣摩与体味,仿佛穿越千年的时空,又面会了花蕊夫人,深入地洞悉了她的所思所想。于是,一首完整的《采桑子》即刻补就:
初离蜀道心将碎,遗恨绵绵。春日如年,马上时时闻杜鹃。
此去故国三千里,血泪斑斑。花谢红残,疏忽一梦旧河山。
细细体会这历隔千年的补写,从襟怀境界到心志衷曲、从情调到操守、从笔风到用语,于词韵而言,可谓濡润贴切;于结构而言,堪为衔接紧凑,俨然出自一人之手。难怪九峰先生不无自豪地说:“到目前为止,这是我最喜欢的续写版本。我将这一票投给了自己。”
他讲得既委婉又艺术,还有谦逊。
所以能有如此续版佳作,笔者认为,来源于贾先生“读书得间”的真功夫是不会错的。
三是精读万卷,积就深厚的人文素养,善于在字里行间琢磨出弦外之音,得到虽未明说,却已渗透出来的意味。关于这一条,王充闾先生在文中引用了《祝福》的例子,试看:“她(祥林嫂)还记得照旧的去分配酒杯和筷子。‘祥林嫂你放着罢!我来摆。’四婶慌忙的说。她讪讪地缩回了手,又去取烛台。‘祥林嫂你放着罢,我来拿。’四婶又慌忙的说。只看这两句重复的话,从字面上理解,或许误认为出自关心,看祥林嫂太累,让她休息一下;而真实的用意,藏在‘你放着罢’背后,里面隐伏着‘有罪的,不干不净的女人’的机栝。”要读出这隐伏着的机栝,倘若不了解封建礼教的精神枷锁对妇女的摧残和毒害;不懂得祥林嫂的改嫁在当时社会被看作有罪、不干不净;不知道所谓“有罪”的“不干不净”的女人会“沾污”祭祀的圣洁,缺乏日积月累的社会人文素养,就是不可能的。
许多文学大家的经典作品往往就是这样,要表达的深意留之于言外,让人思而得之。这样,更能强化要表达的效果。真正要读懂读透它,就需要有日积月累“读书得间”的真功夫、硬功夫。
总括而言,“读书得间”是读书治学、探究学问的一种高强阅读能力。学会它、掌握运用它,起码要做到以上释讲的三个方面。概括到一点:即博览群书、读透经典、学养深厚、善于存疑、铸就缜密的思维能力,长于从精微处读出文章的深蕴。达到触一点而知全面,指一隅而通全局,举一见而能反三,汇综多端而能融会贯通。“读书得间”的阅读方法就能熟练掌握并运用自如!
作者:郭来湖 编辑:李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