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衡水
赵栋
天还没亮透,雪粒子就窸窸窣窣地往窗棂上扑。这雪下得急,像是谁打翻了老粮仓的棉花篓,把整座衡水城裹进蓬松的茧里。老张头的油条摊依然支在自强街上,铁锅里的油花顶着雪片炸开,腾起的热气在冷空气里凝成白绸,飘到路边那株树上,给枯枝挂满晶莹的银穗子。
胡同口的糖葫芦车早换了行头。玻璃柜里的山楂裹着琥珀色的糖衣,在雪光映照下活像串串红灯笼。推车的老李把大衣裹紧三分,几位十几岁的姑娘围过来,冻得通红的手指头戳着玻璃:“叔,要根芝麻馅的!”糖壳碎裂的脆响混着雪粒落地的沙沙声,惊醒了在房檐下打盹的狸花猫。
老房子上的红瓦最懂雪。刚攒了半指厚的雪沫子,滴滴答答化开的雪水顺着瓦沟往下淌,在路上凿出深浅不一的“酒窝”。高新区的高楼们倒是端着架子。玻璃幕墙把雪片切成棱角分明的几何体,旋转门卷起的小旋风裹着雪粒打转,像群找不着家的白蝴蝶。外卖骑手的黄头盔在车流里忽隐忽现,保温箱里的牛肉罩饼还烫手,葱花香味从拉链缝里钻出来,勾得路人侧目。
铁锅炖鱼的鲜香混着老白干的酒气,把饭店窗户上的冰花熏出海棠纹。对岸的滏阳河最是风雅,水面上,两三只鸟儿也舞动翅膀凑热闹,翅尖扫落的雪末子簌簌地落进滏阳河。
雪是什么时候停的?大概在中午,也许是老茶馆的炭炉添第三遍枣木炭时,也许是在火车站归乡人拍打行李箱上的雪沫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