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赵大地,红色沃土,历史深厚,文华璀璨。


经典的佳作,不朽的诗篇,像春风,似号角,砥砺身心,滋养灵魂,鼓舞人民在波澜壮阔的时代图景中不屈不挠,踔厉奋发,勇毅向前。


用手掌轻抚这部小说泛黄的封面,“风云初记”四个字直抵人心,引领读者重温那段可歌可泣的峥嵘岁月……


 边写边连载的长篇小说


1950年7月,正值盛夏,蝉鸣声声,热风习习。


天津市多伦道55号大院,当时的天津日报社楼上一间简陋的房间,伴着一张旧条桌、一把木椅子,时年37岁的作家孙犁埋首伏案,开始了长篇小说《风云初记》的创作。


写这部长篇小说的念头始于1949年。此前,孙犁因发表《荷花淀》《芦花荡》等作品而享誉文坛,但长篇小说创作还是空白。


“我起了一个念头——想写一部关于抗日战争的小长篇。”1949年10月,孙犁在给挚友康濯的信中提到了创作长篇小说的想法。“弟之小长篇,颇费思索,恐力所不逮,又要截长补短,近拟分部写,第一部拟题为《风云初记》。”这封1950年7月孙犁写给康濯的信中,已经为长篇小说拟好了题目。


创作的念头一旦萦绕心头便再也放不下。此后不久,孙犁进入了创作阶段。当时,孙犁在天津日报社工作,不少编辑部的老同事见证了他的创作过程。对于简陋的创作环境,孙犁的老同事李夫回忆道:“孙犁住在多伦道编辑部后二楼一间木廊陋室里。此房东、西、南三面有窗,玻璃门朝西开,冬天灌风,夏日西晒溽热难忍。他就在这间简陋斗室,创作了著名的抗日小说《风云初记》和其他若干名篇……”


孙犁对《风云初记》这部长篇小说的创作付出了颇多心血。沉浸于创作状态中,亲身经历的烽火岁月像熊熊的火焰,在孙犁心底跳跃燃烧,点燃了他的思绪,让他热血沸腾。战争年代的颠沛流离、冀中人民前赴后继、英勇顽强的斗争场景不断向笔端聚集。


事实上,这部长篇小说的创作也并非一帆风顺。报社的工作繁忙而紧张,孙犁需要各地奔波采访、写稿,工作之外才能分出时间构思和创作小说。在同事李牧歌的记忆中,孙犁“往往一个上午,只能写出两千字来。经常写完了,午饭也不想吃了”。


创作之初,孙犁对自己能否创作出一部长篇小说也曾产生过质疑。庆幸的是,孙犁没有就此放弃,而是坚持写了下去。


从1950年9月22日开始,《天津日报》副刊每周一期对《风云初记》第一集进行连载。到1951年3月18日刊发完毕,共二十八节。1951年4月15日,《风云初记》第二集开始连载,至同年9月9日刊发完毕,共二十节。1954年5月30日,《风云初记》三集全部连载完毕,并陆续在全国各地其他报刊转载。作品连载让孙犁的创作“发条”蓄满了动力。这部作品的连载在国内形成了“这边写一节,那边发表一节”的模式。


时至今日,各种版本的连环画、书刊,连同改编为电影的《风云初记》,形式多样地展示在新中国文学艺术的长廊上,引人瞩目。


 融入笔端的“家乡情缘”


故土是作家创作的源泉。孙犁曾在一篇文章中回忆:“那时(指1937年秋季)我正在家里,亲眼见到冀中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掀起的巨大的抗日战争的怒潮。”“伟大的抗日战争,不只是民族的觉醒和奋起,而且是广泛、深刻地传播了新的思想,建立了新的文化。在这个历程里,我更加热爱着我的家乡,这里的人民,这里的新的伦理道德、风俗习惯,甚至一草一木。所有这一切都在艰苦的战争里经受了考验,而毫无愧色地表现了它们是不可战胜的。所有这一切,都深刻地留在我的印象里,和我的思想、情感融合起来,成为一体。”“再没有比战争时期,我更爱我的家乡,更爱家乡的人民。”


字里行间,流淌着、跳荡着的,是作家对家乡人民深沉的爱。


孙犁的家乡在衡水市安平县大子文乡孙遥城村,冀中腹地、滹沱河沿岸。安平县诞生了中共第一个农村支部“台城特别支部”和河北省第一个中共县委,它们如星辰之光,点亮历史的天空。而冀中大地谱写的民众前赴后继、浴血抗战的光辉篇章,也铸就了灿烂的抗战文化。


《风云初记》创作之初,孙犁还曾回到家乡,在田间地头转转看看,还利用晚上时间到村民孙老宽家中,了解他曾经的“扛长活”经历,为创作积累素材,并为爱看书的孙老宽儿子孙造根讲解如何理解、认识文学创作的真实。


夏天的一个上午,在位于孙遥城村的孙犁故居,安平县文联主席、孙犁研究学者王彦博向我讲述:《风云初记》中的子午镇、


圣姑庙、五龙堂等都是实名实地,书中的子午镇就是安平县大子文乡。书中内容绝大多数有实事,所以说这部作品是一部描写孙犁家乡抗战的纪实小说也不为过。


这点孙犁本人也有过论述。他曾回忆说:“小说的前二十章的情节可以说是自然形成的。它们完全是生活的再现,是关于那一时期我的家乡的人民的生活和情绪的真实记录。我没有做任何夸张,它很少虚构的成分,生活的印象交流、组织,构成了小说的情节。”


人民所做的不屈不挠的艰苦卓绝斗争,本身就是在书写、在歌唱、在描绘,本身就是一部伟大的杰作、不朽的诗篇。历史是人民写就的,作家有时只是把巧夺天工的人民之作,自然而然地呈现在读者面前。


经典“诗化小说”历久弥新


孙犁的《风云初记》富有鲜明的“诗化小说”特色。在小说中,作家善于运用抒情诗似的语言,热情讴歌在斗争中成长起来的春儿、芒种等英雄人物。而作家在描写这些人物时,保持了他一贯的艺术风格,即用诗人的激情、抒情诗的语言和连环画式的精巧画面展开故事情节,揭示人物的心灵,表现人物的性格。以“诗化”的笔触写战争年代的风云变幻,实际上是要写出战争年代百姓对安宁生活的向往。


作家铁凝曾指出,孙犁的作品经得起一读再读,至今仍具有强大的艺术生命力,其语言魅力尤其值得关注。《风云初记》多次再版,产生持久而广泛的社会影响,因其优美独特的语言风格,被奉为“诗化小说”的经典。作家茅盾曾高度评价《风云初记》:“孙犁的创作有一贯的风格,他的散文富于抒情味,他的小说好像不讲究篇章结构,然而绝不枝蔓;他是用谈笑从容的态度来描摹风云变幻的,好处在于虽多风趣而不落轻佻。”


谈及孙犁,不能不提及他的《荷花淀》,《风云初记》的风格与《荷花淀》是一脉相承的。作为作家孙犁的唯一一部长篇小说,《风云初记》像一股强劲的飓风,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其影响的时间之长、范围之广,在文学史上是相当罕见的。


位于石家庄市市庄路的河北省文联大院,早在20世纪50年代初,“荷花淀派”几位主将刘绍棠、从维熙、韩映山等经常在此聚首。他们对孙犁的作品极为喜爱和推崇,阅读讨论孙犁作品和文论的氛围极为浓厚。


刘绍棠曾动情地回忆:“我在河北省文联,最大的收获就是深深地爱上了孙犁前辈的作品,并且受到了其作品的熏陶……孙犁同志的作品打开了我的美学眼界,提高了我的审美观点。”韩映山一生始终如一地学习孙犁的创作风格,用秀丽的文笔勾勒出一幅幅白洋淀人民新生活的优美画卷,是以委婉、细腻的抒情笔调继孙犁之后在白洋淀寻找诗情画意的作家。从维熙说:“我从孙犁同志作品浓郁的乡土气息中,找到了艺术上的自我,因而孙犁同志成为我从事文学创作事业的启蒙老师。”


孙犁作品的影响不仅在流派之内,也在流派之外。老一代作家茹志鹃、王汶石、浩然等,在创作中学习孙犁艺术风格的痕迹随处可见。之后的铁凝、莫言、贾平凹、张炜等许多作家,也都自觉不自觉地吸收孙犁小说、散文艺术的营养,或直接向他本人请教,进而受到他很大的影响。如今,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喜欢上了孙犁,在他的文学作品中汲取精神营养。


河北省作家协会主办的“孙犁文学奖”以孙犁先生名字命名,是对孙犁先生所倡导并践行的文学精神的继承和弘扬,也是对优秀文学作品的关注与褒奖。


红色文艺之光照耀时代


时代呼啸而来,所到之处,像春风吹绿大地,吹绽百花。雄安新区建设、京津冀协同发展……动人的发展故事在神州大地接续上演,澎湃的建设乐章纵情鸣响。


毋庸置疑,《风云初记》所展现出的人民群众面对侵略与压迫空前团结、敢于斗争、同仇敌忾的精神,在新时代及任何时代仍然具有永恒的意义,仍然像熊熊燃烧的火炬一样凝聚着人心、鼓舞着士气,引领人民群众勇于直面任何困难,善于解决任何矛盾。


今年是孙犁先生诞辰110周年。昔日孙犁笔下的白洋淀,如今正见证着一座未来之城的拔节生长,也正期待着当代作家的记录与书写。从这个角度上说,纪念孙犁,继承发扬其文学创作的有益经验,具有特殊意义。


人民从未忘记这位从滹沱河畔走出的文学巨匠。如今,安平县建起了孙犁广场,孙遥城村复建了孙犁故居,安平中学内竖起了孙犁先生的汉白玉雕像,孙犁又站立在了家乡的土地上……哦,孙犁在这里领略了人生之初的温暖亲情,从这里走向那露珠清亮的田野,走向梦和远方,在他身后的华北大地上留下闪耀的文学地标。


文学的灯火生生不息,照亮人们的心,用温暖、炽热的能量鼓舞后人砥砺前行。2022年12月,河北省作协主席关仁山执笔创作的三卷本长篇小说《白洋淀上》出版发行。长达117万字的小说洋洋洒洒,围绕雄安新区建设和乡村振兴,展示了白洋淀水乡的最新变化。在笔者看来,关仁山的《白洋淀上》,是对前辈作家孙犁无限眷恋的这片水乡的再次耕耘与创作。


生活,只有火热的生活,才能点燃艺术家创作的灵感。“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源头即生活,找到源头,才能解决“写什么”的问题。青年孙犁的经历,就是对创作之源的探寻。抗战时期的经历,密切了孙犁与人民的联系,也坚定了他为人民写作的立场。


让我们接过孙犁的笔,高擎《风云初记》这簇文学之火,融入新时代现实主义书写中,讴歌现实、讴歌人民,放歌新时代,为奋力谱写中国式现代化建设河北篇章凝心聚力、增砖添瓦。


作者:李湛冰  编辑:李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