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十年代,在广西边境,笔者和湖南诗人何晓静(左)合影


1985年12月中旬,在“金城江”文学笔会上,我有幸结识了一位来自广西靖西前线庭毫山阵地的军旅诗人何晓静,由此我也认识了阵地上的“剑麻诗林”。


庭毫山是打响中越自卫还击战第一枪的英雄山,自卫还击战以后,庭毫山由广西边防某团驻守。何晓静告诉我,战斗间隙,战士们漫步剑麻丛中,把自己写的诗句或自己喜爱的箴言,用刺刀或竹针刻在剑麻叶上,就是这只言片语,每一句都记下了战士们各自的经历和浓缩了的感情,每一句都可以演绎出一个动人而又悲壮的故事。战士们写下了“弯弓报国射天狼,血洒边关主义真”的庭毫山剑麻诗,不少半句诗、半个字,留给人们许多遐想:也许是这位战士还未来得及写完这句诗,便响起了集合号;也许是哪位战士只写了半个字,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我被何晓静的讲述深深感动了。那剑麻就是一柄柄令敌人望而生畏、刺破青天的利剑,那剑麻就是当代中国军人的铮铮铁骨!


为此,我创作了《剑麻诗林》一诗,后来刊发在1986年8月22日《战士报》(广州军区政治部主办)上——


熔铸着钢铁般悲愤的剑麻

在战士们倒下的瞬间

化作利剑铿锵矗起

成为复活的戍边勇士

带豁口的剑刃上

镌刻着壮怀激烈的辞别诗

叶片几度枯黄

只有勇士们的诗常绿

面对这神奇的剑麻诗林

怎不叫我们这些

仅仅满足于把诗写在纸上的人

汗颜沉思……


当年开“金城江”笔会时,因为何晓静就在广西靖西边防部队服役,到得比较早,就负责去车站接站,见到我时还给我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笔会期间,我与何晓静同居一室,尽管他年龄比我还小一岁,却对我照顾有加。记得我在河池第一次喝当地的糯米酒,喝得烂醉如泥,是何晓静给我端水、收拾。1985年12月19日,我们在笔会附近的山坡上拍下了这第一张合影。分别后,我与何晓静一直保持通信联系达10年之久,他还曾给我寄来过部队发给他的一个餐具包,上面印有“献给最可爱的人”的字样,里面有一个开啤酒和罐头的餐具,多年的今天我还在用。


1986年,何晓静与几个军中诗友成立了54262部队战士“剑麻诗社”,油印出版《剑麻诗刊》。这本带着硝烟味儿的诗刊,由时任广州军区司令员张万年担任总顾问,广州军区副政委刘安元题写刊名,广西边防五师师长彭再生担任顾问,广西边防五师十三团政委戴胜国任主编,战士何晓静任副主编。


1987年1月,《剑麻诗刊》创刊号发表了我写的那首《剑麻诗林》,之后每期《剑麻诗刊》出版后都寄给我。当我捧读这来自这硝烟弥漫的前线的一篇篇铿锵诗作时,就像捧着一颗颗滚烫的为祖国母亲而跳动的心。《剑麻诗林》如一扇窗,让我了解了那场为主权而战、为国土而战、为和平而战的战争。


1989年,何晓静转业回到他的家乡湖南郴州地区广播电视局,主办《郴州广播电视报》,跟我约过稿,有过书信和电话联系。1995年或是1996年,他打电话说要去秦皇岛出差,有可能绕道来衡水和我一聚,由于时间安排不开,未能来衡水。后来,我们便断了联系。


这些年来,我一直试图与何晓静取得联系,通过博客、微信也未找到他,只知道他最初转业的单位是湖南郴州地区广播电视局《郴州广播电视报》。


人生总是充满戏剧性。2017年12月初,因为参加湖南永州市江华瑶族自治县盘王节暨《瑶族文学》中国最美爱情诗颁奖活动,主办方提出在郴州火车站接站,我第一个念头就想到了何晓静。于是,我立即与《郴州广播电视报》联系,对方说何晓静早就调到《郴州日报》了。随即,通过114查询《郴州日报》总编室电话,对方说何晓静是在这里工作,但是去安仁县扶贫了。后来,几经辗转才得到了何晓静的电话,中断联系20年之后,我们再次听到了彼此的声音,没想到这么多年还是一口我听着费劲的郴州资兴普通话。


12月2日上午,江华活动方和何晓静同时到郴州站接站,在出站口,彼此竟然都没有认出一脸沧桑的对方。没有来得及详细攀谈,我就要跟活动主办方接站人员前往永州江华。我们匆匆在车站拍了一张合影,并约定活动结束后再回郴州,他甚至给了我他家中房子的钥匙。


活动结束后,我再次回到郴州。在他家中,我见到了那本油印《剑麻诗刊》,我家中存放的这份刊物因为两次搬家不知藏到哪里去了。我将刊载有我的诗歌《剑麻诗林》的1987年1月《剑麻诗刊》创刊号逐页拍照留念,尽管这只是一份油印诗刊,但它凝结着我们32年的纯真友谊。


转业后的何晓静,通过自学拿到了华中师范大学的毕业文凭,评聘为记者中级职称。在何晓静的陪同下,我们游览了苏仙岭、东江湖、中国女排五连冠郴州训练基地等旅游名胜,晓静带我到了他的故乡资兴市乡下,品尝了他表妹烹制的东江湖渔家宴,他几次忧伤地提到他写故乡的散文《湖底是故乡》,当初生养哺育他的小渔村,如今已淹没在东江湖湖底……


跨越32年的第二次握手,诗以记之:


那时青春正少年,

剑麻赋诗即结缘。

金城江畔煮诗酒,

红水河边谈地天。

人生倍感友情热,

放眼更觉宇宙宽。

倏忽三十二载过,

初心未改老容颜。


12月9日,在送别我回乡的郴州火车站,我们这两个早已过知天命之年的老男人不由地感叹:人生啊,还能再有32年吗?


作者:杨万宁  编辑:李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