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海欣烈士墓碑前合影。


在张夕龙烈士墓前。


这么多年来,我最难忘的一个清明节,是1987年在云南省麻栗坡县烈士陵园度过的那个清明节。


当时,刚至而立之年的我,正随临时组建的一支侦察大队在祖国西南边陲执行重大军事任务。清明时节,大队政治机关利用任务间隙,组织官兵到麻栗坡烈士陵园祭奠烈士。


南疆的四月天,艳阳高照,碧空如洗,漫山遍野的绿植郁郁葱葱,散发着勃勃生机。长着大大芭蕉叶的芭蕉树,像一把把巨伞,为这片红色的土地遮荫挡风。一些叫不上名字、在北方难以听到的各种鸟儿、虫儿的鸣叫声,此起彼伏。


从临街的一个长长山坡拾阶而上,即是麻栗坡烈士陵园的大门。园内广场上,耸立着写有“人民英雄永垂不朽”字样的纪念碑。烈士墓地依山而建。苍松翠柏间,一排排青石墓碑,就像整装待发或正在等待检阅的队伍,前看不到头,后看不到尾。


在墓地的一块空地上,悬挂着一块长长的白布,上面是一名烈士的妻子用毛笔工整写下的一首题为《吻你,我不惊醒你》的祭诗:吻你,我不惊醒你/墓前,我默默地注视着你/我知道墓碑只是你生命的缩影/那峥嵘的松柏才是你灵魂的火炬/吻你,我不惊醒你/墓前,我轻轻地呼唤着你/我知道你的梦想还没有实现/那老山的红土却使它更加美丽……


结束了集体祭奠仪式后,我怀着沉重的心情,顺着一排排墓碑,默默注视着一个个曾经鲜活的生命。墓碑上统一镶嵌着烈士的照片,记载着烈士的姓名、籍贯和年龄,以及他们简要的生平事迹。这里的烈士中,少数与我同龄,或比我还大几岁,多数是比我入伍还要晚些年、岁数要小许多的小战友,他们牺牲时多是十八九岁、二十来岁的青年士兵,正值青春年华。


蓦地,一个十分熟悉的名字映入我的眼帘:李海欣,这是当年曾多次在军内外新闻媒体上宣传过的一位战斗英雄,我边防部队某团8连代理排长。在收复老山的战斗中,李海欣率领14名战士,克服重重困难,坚守142号高地55个昼夜。特别是在一次防御战斗中,他指挥全排战士浴血奋战,多次打退数倍于我之敌的疯狂进攻,身负重伤后,仍坚持战斗,直到生命最后一息。李海欣牺牲时年仅22岁。我和同来祭祀烈士的两位战友一起,并排站在李海欣烈士的墓碑前照了一张合影。那是一张特别令人感伤的战友合影照片,至今仍珍藏在我的影集里。每每看到它,我的耳畔就会响起那首熟悉的歌曲《驼铃》:革命路上常分手,一样分别两样情……


麻栗坡烈士陵园长眠的烈士,更多的是不为众人所知的无名英雄。继续往前走,我在一个刻着“张夕龙,河北省定州市人,1964年2月生,1983年11月入伍,在1984年5月一次战斗中牺牲”的墓碑前久久停留。河北是我的故乡,定州是我当兵的起点,在那里我度过了新兵阶段和基层连队与机关的生活。那时候,这位张夕龙战友可能还是小学生。在开展校外活动时,我们也许还见过面吧!我边这样想着,边轻轻地点燃一颗“大重九”香烟,放在烈士墓前,手托军帽,肃立默哀,向这位长眠在南疆、来自故乡的年轻战友献上深深的敬意。


在紧贴山脊的一个墓碑前,我还见到一位远道而来的母亲伏在土地上痛哭失声的情景。长满绿草的烈士坟墓上,罩着这位母亲刚刚脱下的黑色棉布大衣,墓碑前摆放着烈士家乡的红枣、核桃、鸭梨,还有白酒、糕点。徐徐微风吹动着她散乱的、夹杂着些许白发的头发,身旁放着一个长途旅行提包,提包的一端拴着一个大大的、已经掉了不少瓷的白色茶缸。烈士母亲一声声的哭泣,激起山谷里阵阵回声,听起来令人心碎。


清明时节,有很多来此凭吊的退役军人、烈士亲属和青少年学生。人们用各种方式祭祀祈祷,寄托哀思。我从他们凝重而又悲愤的脸上,读到了浓浓家国情怀与和平岁月的珍贵,以及生生不息的民族力量。


多少年过去了,南疆的这个清明节,永远铭刻在我的心上。每当想起长眠在那里的英烈战友们,就会感到自己肩上沉甸甸的期冀与责任。


作者:马誉炜  编辑:李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