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有非常之人,乃成非常之事。即以王二而论,他这些年飞黄腾达,财源茂盛,也必有其异秉。”张汉轩一番高谈阔论,令保全堂的听众们深信不疑。王二也坦白了自己与众不同的地方是:“大小解分清。”晚会结束,一头走进厕所的陶先生,看到早已经蹲在里面的陈相公。本来,这时候都不是他俩解大手的时候。汪曾祺的小说《异秉》到此戛然而止,停留在茅厕的屎尿间,余味无穷。


陈相公是保生堂药店的学徒,他负责很多杂事,倒尿壶、扫地、擦桌椅、晒药、碾药、裁纸、摊膏药等,还管搓客人抽水烟用的纸枚子。陈相公经常犯错,被先生用棍棒劈头盖脸地打。陶先生光棍一个,身体不好,已经有三次将要被请到保全堂的上席(坐上席,是东家正式的辞退通知),只是在众人的垂怜下苟延残喘。


底层职员陈相公和陶先生是极度渴望发达的,所以他们先后走进厕所,查验自己的天命。他们是否屎尿分得清?文中没有说,估计有点悬。那么,王二是否真的有“先解小手,再解大手”的功能呢?好像并没有人想过去验证。因为这条街上的人是眼看着王二的生意越做越兴旺的,但是近几年大家生意都不景气,很多店铺出让“生财”、关门歇业。在他们思想中,王二发达得不合常规,所以他必定身怀绝技,天赋异禀,这一点毋庸置疑。


“大小解分清”的特质有待考证,细读文章不难发现,王二确实有许多与众不同的地方。


王二住的房子是草顶泥地,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王二家里四口人,老婆孩子都出奇得安静,从外面听不到什么声音。早上王二备料,媳妇磨豆腐;王二煮菜,媳妇烧火;王二出摊,媳妇送饭。儿子记账,女儿放驴。一家大小分工明确,有条不紊,配合默契,恩爱和谐。


王二最初在保全堂门前摆摊,先请人向药店的东家去说好话,然后又亲自登门叩谢,礼数周全得无可挑剔。保全堂处在中心位置,廊檐宽,方便顾客往来。而且药店晚上生意清淡,王二的熏烧不影响药店的买卖。于己有利,于人无害,三全其美。王二吃完饭不忙收摊子,还等着零星没来的老主顾。谁什么时候来,买什么,他心里都有数。雨雪天的时候,王二见好多主顾当街打伞站着等,心里过意不去,才租了源昌烟店半个铺面。


租了店铺后,王二又增加了新品种,鹌鹑、五香兔肉、美味羊糕等,随四季不同而变换。生意越做越兴旺的王二却没有膨胀。他没有招徒弟,还是一家人从早到晚忙活。儿子能顶事了,王二也没有当甩手掌柜。他喜欢听书,也是在不耽误生意的午后时间;他去叙旧,也是在晚上九点以后生意不忙的时候。王二平时绝对不赌,推牌九仅在过年的时候来两把。王二随时不忘自己卑微的身份,从不僭越自大。当被问到异秉时,在大家敦促之下,他只有很诚恳地欠一欠身说:“我呀,有那么一点……”


由此可以看出,王二是怎样一个人。他勤勉、谦虚、自律、清醒,无论经营生意还是日常交往,他与人为善、礼数周全、处处用心。再看周围其他众生相:常做错事的陈相公、咳嗽气喘的陶先生、为人食客的张汉轩、挥棒施暴的许先生,揪着头发打老婆的男人,拿火叉打孩子的女人,用菜刀剁着砧板诅咒偷鸡贼的老太婆们……这些人哪个不梦想着财源广进、富贵发达呢?顾客即是上帝,假如上帝是你我,更愿意迈进哪一家的门庭呢?所以不难理解,为什么只有王二,尽管从没有想过也没处张贴招财纳福春联的王二,生意如三春草、雨后花一样地发达起来了。


那些人羡慕王二天赋异禀,但是有没有想过,自身真正欠缺的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成功从来不是偶然的,它是多方面条件的综合体现,更是长年累月呕心沥血凝结的果实。天道酬勤,“勤”是上天馈赠的前提;家和万事兴,“和”是事业兴旺的基础;而后期发展方向及自身的约束能力,决定你在成功的路上走多远。无论王二的异秉是否属实,大小解分清这事并不重要,成功真的和屎尿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作者:魏京珍  编辑:李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