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大娘弯腰瞅见冰箱内壁结着一层冰，一指厚。她关掉电源，拾出里边的青菜、鸡蛋、豆腐乳，还有冷冻的半斤五花肉。她又倒了一盆开水放在下边的冷冻室，关上冰箱门，不一会儿冰箱里的冰块啪啦啪啦往下掉。清理完冰块，又找一块抹布，把冰箱里犄角旮旯擦个干净。


一大早，于大娘开冰箱，拉抽屉，抓起冷冻的馒头，不凉，不硬，似乎还闻到有点酸味儿。她顺手带上门，去找电三。


电三，村里电工，在家行三，开个电器维修小门脸。电三的爹住院动手术凑钱，把给儿子准备的学费都拿走了。


于大娘进门喊：“电三，电三——”见电三婆娘推门出来，于大娘说：“家里冰箱坏了，抽空儿让电三过去拾掇拾掇。”


电三从医院回来，拐弯儿去了于大娘家。一番“望闻问切”下来，电三告诉于大娘：“冰箱不制冷的毛病不大好修。”电三拿出兜子里的螺丝刀，打开冰箱后盖，这里拧拧，那里看看。电三像遇到天大的难题，边捣鼓边嘟囔：“哪的事儿？”显然是说给于大娘听的。他怕于大娘耳背听不清，又提高嗓门重复：“哪的事儿？”于大娘看着被拆开的冰箱，问：“得多少钱？”电三说：“估摸着少不了200块。”


第二天，电三从城里回来，又拐弯儿去了于大娘家。电三猫腰撅腚地捣鼓大半天，累得满头汗，弄得满手油。临走，于大娘摸出棉裤兜里的蓝道道小手绢，慢慢掀开，一层又一层。从叠成二指宽的纸票里抽出两张100递给电三，问：“够不够？”电三接过来塞进裤兜，忙说：“够了够了。”


第三天吃过早饭，于大娘发现冰箱还是老毛病，又去找电三。电三皱起眉头抱怨：“又得换零件又得加冷气，不好修，不好修啊。”几次三番，冰箱终于被电三拾掇好了，肉冻得梆梆硬，馒头像冰块一样凉。于大娘逢人便说：“村里没个电工还真不行，多亏电三。”她当着街坊邻居的面夸：“电三心眼儿好，干活儿实诚，又出力又垫钱，跑了好几趟才把冰箱修好了。”电三的爹出院，于大娘挎着攒下的半竹篮鸡蛋去看望，当着电三爹的面又夸，直夸得电三的脸红一阵紫一阵的。


从这天起，电三有了心事，饭吃不好、觉睡不香，一想到兜里那两张大票，心里更不是个滋味儿。他决定去于大娘家“回访”，一进门，看见于大娘家的八仙桌上放着一个小鸟泥哨，眼珠子咕碌一转，顿时有了主意。于大娘走过来问：“喜欢？拿走让孩子玩去吧。”电三说：“是个老物件。”于大娘说：“啥老物件？俺闺女小时候玩的，二分票买的，不值钱。”电三说：“大娘，你不知道，这老物件值钱，你不稀罕，卖给我吧。”于大娘说：“拿走吧。”于大娘拿起泥哨往电三兜里装，电三再三推辞，拿兜里那两张100“买下”泥哨。


电三走出于大娘家大门时，长吁一口气，他做了两件事。


一件，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一件，掏出小鸟泥哨放在了于大娘家大门的石墩上。


作者：张申东  编辑：李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