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世界上没有哪一个国家能将一种草发展成千年文化,也没有哪一个民族能像中华民族那样以炽热的情怀来对待一种草。如果能有一种草能称之为“百草之王”,那只能是艾草。薪火相传的艾草文化,总有一些含情脉脉的东西使我们的心变得柔软,使中华民族充盈着温情与暖意。


“莫放春秋佳日过,最难风雨故人来。”近日,一个细雨相伴的日子,我走进位于冀州区周村镇辣椒市场小街内的石与木艾草文化园。灰墙、蓝瓦、朱漆大门,廊下红灯,畦间花木,占地11亩的园子有着南方园林的精致典雅,又不失北方民居的庄重古朴。这里是隐遁于集镇闹市的一片净土,不走到大门口你都不会发现它,只是那悠悠艾香又使它实在难以藏身。


石与木艾草文化园主人王文庆,1979年生人,属于典型北方汉子,皮肤黝黑,说话不急不躁,平静而谦和,像一位隐士藏于这个园子里,颇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味,而这又与他44岁的年纪不太符合,感觉太早了些。他属于不善言谈那类人,但谈起艾草文化来却是滔滔不绝。在他的引领下,采风团的作家诗人们开启了神奇的艾草文化之旅。


中国最古老的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就有关于采艾的诗句:“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诗经》王风·采葛)。说明采艾在春秋时期已经成为常见的民间活动。石与木艾草文化馆是国内为数不多的以艾草文化为主题的专题展馆,通过对一百多部历史文献资料的系统整理,做成了五十多幅展板,并收集了四十余件相关实物,展示艾草文化、民俗文化、艾灸历史发展等内容。在这里,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不少成语典故都与艾草、艾灸有关,比如无病自灸、灼艾分痛、期期艾艾、兰艾同焚、头痛灸头脚痛灸脚等等。我国先人对艾草赋予诸多美誉,尊称年老为“艾”,形容年轻美貌女性为“少艾”,《诗经》称保养为“保艾”,《史记》把太平无事写作“艾安”。从古至今与艾草联系最密切的诗人当属屈原了,他的《离骚》中就有“户服艾以盈要兮,谓幽兰其不可佩”的诗句。在那个瘴气太重的时代,举世皆醉,惟诗人独醒。他用艾草编织成花环,佩戴在美丽而芬芳的诗句上,纵然是被放逐于蛮荒,依然平平仄仄地行走,满鼻漾着香,满眼染着绿。然而,艾草驱不走铁蹄的践踏,艾叶敌不过无情的弓弩,皓皓之白难容世俗的尘埃,屈原抱石投江而死,艾草没有化蝶而去,而是成为诗人永远活着的凭证。许多年之后,当我们在阳光下打开《离骚》,艾草尚青青,依然坚守着最初的颜色,通过光合作用,净化大地和天空……冀州一带端午挂艾的民间习俗和使用艾草防病保健的做法古已有之,清·乾隆版《冀州志》记载:“端午节,男女戴艾叶于项耳,曰去疾。”


艾像一道河流,悠远绵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安抚着多灾多难的人间。《孟子·离娄上》记载,“今之欲王者,犹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也”。艾叶要经过至少三年陈放,也就是1095天的自然风化,再经过10000次的反复杵捣、过筛,至柔烂如绵、黄熟为度,方能称之为“熟艾”。熟艾工坊将传统艾绒制作技艺进行复原,以石臼与木杵捣制艾绒的传统方式进行加工,包括端午采收、风日暴干、干仓陈储、手选净叶、捣前焙燥、石木杵捣、竹网过筛、桑皮卷纸、糯米熬胶(卷艾条)。传统手工捣制的艾绒提取纯度高、纤维长、灰尘含量少,药效充分保留。做艾绒要不急不躁,耐住寂寞,沉下心来,一辈子只做一件事儿,守住的是民族文化的根。此时,我才明白了“石与木”的真正含义。


说起艾草,不能不提药王邳彤,安国的药王庙里供奉的就是他,而邳彤就是冀州人。邳彤(?—公元30年),字伟君,西汉信都(今河北冀州)人,是东汉开国皇帝刘秀部下二十八宿将之ー,一言兴邦,辅佐刘秀建立东汉政权。他不仅文韬武略且精于医理,经常行医于民间,深得百姓拥戴,是我国古代唯一的“皇封药王”。冀州药王文化广场上,高2.5米的药王邳彤铜制雕像矗立在绵绵细雨里,只见他手执艾草,温情脉脉地注视着人间。文化墙上,药王的典故、各种中草药常识吸引了大家的目光。传说有一种叫“王不留行”具有舒筋活血、通乳止痛作用的中草药是邳彤发现并命名的,源于当年王郎率兵追刘秀到冀州,有个村子不留王郎食宿,借此让人们记住“得人心者得天下”的道理。


艾草,别名:艾蒿、冰台、艾、灸草、医草、黄草、香艾、艾萧、蓬藁等,是多年生菊科蒿属草本植物,植株有浓烈香气。冀州艾草现仅散见于沟坎渠边、房前屋后,伴野草而生,并未得到大量的利用和大面积引种。为挖掘药王故里文化,发展道地冀州艾草资源,王文庆在冀州区域内搜集野生艾草资源,建设野生艾草抚育基地。在这个占地200亩的中草药文化园暨艾草主题农场里,大多是南方艾草,但有一小片是冀州本地野生艾草。这些本地野生艾草是王文庆从程家周村的沟渠边发现并移栽过来的,最初只有几十棵,近两年来已不断繁衍成上千棵。他说,冀州本地野生艾草较南方艾草,叶大,肥厚,出绒多,缺点是生长慢,易生虫,香气略淡。他正求教农业专家进行品种杂交,精心抚育冀州道地艾草,打响“药王故里”“冀艾”品牌。农场里的艾草,五一前后已经收割过头茬,第二茬也已长了出来,绿色重新铺满了大地。


艾草在我的童年里留下美好的回忆。六十岁以上的人们大都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农村就是用艾草来驱蚊的,我们叫“蒿子”。闷热难耐的夏夜,一家老小围坐在饭桌旁,蚊蝇扑面,让人心烦意乱。那时,没有蚊香,也没有电风扇,只有一把摇来摇去的蒲扇。记得父母把晒干的野生蒿子拧成草绳,点着,一辫艾绳平心静气地燃烧,燃烧而不起明火,燃而不烧,明而不灭,像萤火虫挑着灯笼游走在乡间,点亮村庄亦明亦暗的夜晚。上风头飘来的阵阵艾香,驱散一天的燥热和疲惫,单调的晚饭变得滋味香甜。晚饭后,家家关窗闭户,来到胡同口或者堆着新麦的场院里纳凉,侃大山。夜深了,空气中凉意袭来,大人们呼儿唤女回到家中,屋子里轻烟袅袅,随风飘散,闻着淡淡艾香,正好乘此睡去。艾绳仍在明明灭灭闪烁,守候着我那小小的梦幻……


与艾草农场隔路相望的是以艾灸养生为主题的美丽乡村寇家庄村。穿过村口的石牌坊向东,距离村口有一段约300米的进村甬路,两侧的竹篱笆内种的是绿油油的艾草,一面黑瓦白墙上“寇家庄:与艾同行,休闲养生”的彩绘和文字十分醒目。沿街设置了艾草文化栏等内容,以小而美传承艾草大文化。临街闲置院落改造而成的艾草小院门口有一副木板对联:“艾叶如旗招百福,菖蒲似剑驱千邪。”走进小院,挂在墙上的展板介绍了传统艾绒制作工艺;捣制艾绒的石臼、木杵,无声地述说着传统手工艺的历史;竹篱笆围成错落有致的地块,种着不同的传统中药材。石与木公司与村民合作建立了冀艾农业种植专业合作社,并借助艾草产业开展乡村旅游,在村内开设艾灸养生馆、艾草膳食农家院等,吸引城里游客来休闲游,实现一二三产融合发展。


中午到了,雨也停了,石与木艾草主题农场的旷野上,悠悠艾草香里又掺杂进了农家饭菜的香气,这就是今天的午餐:冀州大锅菜。只见茫茫绿野里,流动的大锅菜灶台上冒着热气,30多位作家诗人们在雨后的农场里露天野餐,便又多了几分诗意。冀州大锅菜,又称猪肉干粉菜,以前遇红白事时,冀州人都是吃它。一碗大锅菜,有荤有素有菜有汤,又营养又美味,让这些吃惯了饭店的作家诗人们既大快朵颐,又一饱口腹,更忘不了今天的石与木艾草文化园采风之行……


作者:杨万宁  编辑:李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