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11点半之后,同事们陆陆续续地下班了,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和小奇。


小奇打完手机里的一盘游戏之后,问他:“陆哥,还是给你捎一份炒饼回来吗?”


他暂停下手里修改的文案,转头对小奇笑了一下说:“不用了,兄弟。我忙完了自己去吃。”


小奇听到这话,就起身出了办公室,去楼下附近的餐馆吃饭了。


办公室平时,中午只有他和小奇两个人属于“无家可归”,要自己解决午饭的人。


小奇刚参加工作不久,还单身,家在五十多里外的一个县城,他每天开车来回跑。中午这一顿就在单位附近的餐馆解决。而他,家虽在市区,但也成了不回家吃饭的人。小女儿送幼儿园,要她中午在学校吃一顿;大女儿上小学二年级,他也不接她,让她在学校附近的托管吃一顿。


早上把她们都送到,下了晚班再接她们,这样就可以省不少心。


而中午这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他可以充分利用起来。他在网上做兼职,给一些公司和单位做一些文案,能挣一份额外的收入贴补家用。


他每天的日子,就这么重复循环着。


每天晚上能看着两个活蹦乱跳,像两只小鸟一样的女儿,他所有的苦和累就都忘了,也就顾不上想那些难过和糟心的事了。


妻子三年前的一场意外车祸,已成不可更改的事实。如果重新来过一次,他绝对不允许妻子骑着电瓶车去夜市摆摊。尽管,他无数次幻想过,要是妻子的眼镜没坏,要是高架桥上的路灯能再亮一些,妻子也不会撞上栏杆,整个人翻到桥下去,被过往的大货车碾压……


可是那一场噩梦一样的事实,就是事实,而不是梦。


从妻子走后那一天开始,他就过上一个人带着两个女儿过生活的日子。


那时候,大女儿还在上幼儿园大班,变得不爱说话;而只有三岁的小女儿每天嚷着要妈妈……


无数个夜里,她们哭,他也哭,最后,都是他一手抱一个,睡着了……


好在,两个孩子似乎也渐渐习惯了只有爸爸的生活,她们也变得越来越懂事。


只是有时候,那些懂事,让他的心一阵一阵地疼……


现在,他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做早餐,然后喊她们一个个起来。姐姐早就会自己穿衣服了,并且会把床铺收拾好,尽管被子还叠得歪歪扭扭的,但她还是自发地养成了这个习惯。妹妹总是睡得深,姐姐就一声一声地喊妹妹,直到喊到她抹着眼睛,不情愿地起床,她就给妹妹穿衣服,然后拉着她去卫生间洗漱。


洗漱完毕,爸爸的饭菜也端到桌上了。三碗粥、一盘炒菜、一小碟咸菜、两个鸡蛋。自己妻子走后,他一直坚持煮两个鸡蛋,大女儿一个,小女儿一个。他不吃。


有一回,大女儿把剥好的鸡蛋,硬塞到他嘴里,他红着眼圈直想掉眼泪……


早餐完毕,他们就从家里出发。来到楼下,在储藏间里骑了电瓶车,小女儿坐前面,大女儿坐后面。先把大女儿送到小学,塞给她一袋牛奶说“课间别忘了喝”。然后再急匆匆地送小女儿去幼儿园。


他不用给小女儿塞牛奶和水果,因为幼儿园都提供。他只是抱抱她,亲亲她,嘱咐她乖乖听话。


有一次,大女儿生病了,他要带她去看医生,把小女儿送到幼儿园,抱她亲她的那一刻,他无意中看到大女儿眼里也放射出某种湿漉漉的光芒。


于是,那天,他也抱了抱大女儿。大女儿眼里顿时满是泪花,却闪烁着幸福的微笑……


中午,他利用休息时间,把接手的文案一个字一个字地打出来,或者根据要求反反复复地修改。总是叫小奇帮着从餐馆带回一份炒饼回来,对付一口,然后再喝点热水拉倒。


下午下了班,他就骑上电瓶车,风一样冲向附近的菜市场,买几样日常的蔬菜,然后又风一样先是去接大女儿,最后再接上小女儿。


回到家,他做饭,大女儿写作业,小女儿看动画片。


有一天,在电梯里,小女儿看见一位老奶奶手里提了一袋排骨,就仰头对他说:“爸爸,我也想吃排骨!”


大女儿这时候,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紧紧地盯着妹妹说:“爸爸,我想吃土豆丝。”


因为他手里的袋子里只有土豆。


到了家之后,他嘱咐姐姐看好妹妹,他去买排骨。


排骨买回来,也炖好了。可是小女儿却一根排骨也不主动夹,他催促她“吃呀!”


可小女儿嘴里说出来的却是:“爸爸,我不喜欢吃排骨了。我又喜欢吃土豆丝了……”说着,还拿眼不时地看姐姐。


那一刻,他懂了。


借故去拿醋,一个人在厨房里泪不停地抹着奔涌而下的眼泪……


每天,姐姐写完作业了,妹妹也玩困了,哄她们两个睡着以后,他就偷偷地溜出家门。


穿好工装,骑上那辆可以折叠的小电瓶车,去干代驾,能接几单算几单。


有一次,他回来得有点晚了,看见姐姐竟然躲在衣柜里睡着了,他的眼被扎得生疼。然后再看妹妹,小女儿抱着玩具熊,歪倒在沙发的一角,也睡着了,脸上还有清晰的泪渍,电视里的小猪佩奇,还在不停地问“为什么……”


他的眼被扎得更疼了。他把两个女儿,依次抱回到床上,一边放一个,他躺到她们中间,左手抚着大女儿的头,右手摸着小女儿的脸,世界如此安静,又如此温暖、踏实……


作者:海波  编辑:李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