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天气令人捉摸不透,刚享受了几天春日的暖阳,这几日大风又吹得黄沙蔽日,上次提起沙尘暴这个词,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黄昏时分,会议室里,一群小伙子们一边翻看着党史资料,一边“沙沙”地在本子上誊抄。上次这样安静的学习,恐怕也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天边飘过故乡的云……”派出所值班电话“老人机”的铃声响了起来,打破了会议室的宁静,电话那头称自家的麦苗被人破坏了。事不宜迟,赶紧收拾装备喊上“李班长”和“田sir”驱车赶往现场,一路上考虑着各种邻里矛盾的可能性,做好化解准备。
黄昏时分,大风正紧,绿油油的麦田被蒙上了一层老照片的效果。地头上,四个人面面相向争辩着,他们脚下的地上新翻出来的土压倒了一片麦苗;一对夫妇拿着铁锹在地头上絮叨着,时不时用手擦拭北风灌进嘴边的飞尘;一双母女对着这对夫妇满脸忿忿,几个人的声音在风中显得十分苍白。现场初步了解了情况,固定了现场,便劝四人来到了派出所做进一步调查。
一番询问了解到,三家因为地邻起了纠纷。老大家在东头,这对夫妇是老五家,他们的地在中间,那对母女是老三家,他们的地在西头。由于前两年收割机作业的时候把地邻中间的土埝破坏了,也就形成了新的界边,几家的耕地面积也就随之发生了变化。后来几家请村干部量地,重新确定好界边,村干部风里来,风里去地给大家调整了三天,终于把地界确定了下来,由于麦苗已经出土半米高了,所以建议大家麦收以后再按照新的地界种玉米,这样安排其实是挺合适的。
谁知道前面村干部刚安排好,转身的功夫老大就把中间老五家多种的麦苗用土埋了,老五家也不甘心,就把西边老三家多种的麦苗给埋了,老三家一气之下便报了警。这一套组合动作真是让我们哭笑不得。
考虑到几家都是亲兄弟,抬头不见低头见,处理起来还是要注重社会效果,单纯的处罚肯定会激化兄弟几家的矛盾。一番劝导之后,当事人也不愿意把事情闹大,虽然嘴上说着听村里安排,可说两句就扯到了陈年旧事上——就是心里这个坎过不去。不过看到大家虽然是互相有些埋怨,但是基本原则还是能够认同的,便让大家先回去休息了。
时至夜深,静坐在办公桌前,点着一支烟,猛嘬一口,感受着烟气在肺叶子里转了一大圈,缓缓地吐出,眉毛舒展开来,想到了问题的症结。老大虽然是先埋了老五家的麦苗,但还是有些当大哥的样子,愿意配合解决;老五家的媳妇虽然絮叨,但在意的只是老三家的闲言碎语;老三家虽然麦苗被埋了一部分,但这么多年一直是多种着一点地。几个人的诉求并不算冲突,可以帮他们把心情捋顺了再处理,就应该有突破。
第二天早晨,阳光早早地透过窗户映满了整个屋子,天空清亮了很多,是个好天气!
洗漱完了,我拨通了村支书的电话。
“曹所,你好,周末还不休息啊,昨天又给你们添麻烦了。”村支书是一个很“飒”很利索的中年女性,我还没搭话,对面就先开口了。
“书记你好,昨天给他们做了做工作,我看还是有点情绪,一会9点钟我去你们村大队,你喊上量地的村干部和那三家,咱们一块把这个事解决到位了。”
“好,没问题,我们这就安排,你们这是帮我们解决问题哩。”
放下电话,吃过早饭,便与值班的伙计乘车出发了。
天气相对起前几天确实是出奇得好,阳光映在麦苗上,随风波动起一道道麦浪,甚是养眼,麦苗香混着泥土的味道穿梭在乡间小路,诉说着美好。
村子离着派出所很近,大队里村干部和当事人围坐在一起,念叨着前一天的事情。坐定后,先让村干部把这几天的量地和调节工作介绍了一下,目的是让几个当事人体会一下村委会确实为了大家做了不少工作。
紧接着我把目光移到了老大脸上,“请老大说说吧,毕竟是你先埋的麦子。”前一天晚上,我看出老大心生悔意,也有积极的态度,想先从他这里突破。
“好。”老大琢磨了一下,“这样吧,我埋了老五家的麦苗,我愿意赔偿,至于地邻的问题,你们谁家不够的从我家地里匀,咱不折腾了。”说完,他深深地舒了口气,我也心中暗地里舒了口气。
老五媳妇和老三媳妇的脸上也出现了些微妙的变化,似乎有些显得难为情,我得趁热打铁。
“好!”这个“好”字我说得很赞同,“这是解决问题的态度,老大有这个诚意,看两个婶子有啥想法。”
“我,我其实也没啥争的。”老五媳妇开了口,“你得让我念叨念叨,我就是心里憋得慌。”
“行,你说吧。”看得出来她需要发泄,话说出来,也就能轻松了,“陈年往事今儿只能说这一次,说出来,咱就放下了,就不要再提了,毕竟祸从口出嘛。”
老五媳妇当着大伙的面把因地而起的各种琐事闲言一股脑地倒了出来,时不时地摘下眼镜抹抹泪,看着情绪差不多了,我对她讲道:“婶子,我明白你的意思,地多地少你不在乎,你就是不愿意让老三媳妇因为地的事老跟你念叨,对吧?如果这点能做到,还有啥心里过不去的?”
我说到了她心里,她也舒了口气,“曹所,今天村干部也在这,我说了不少,我也退一步,重新量好的地不是比我现在的地多吗,我也不要那多的一块了,就维持现状,不争了!”
接着她站起来抚了抚胸口说:“我这会儿心里才痛快多了。”
“好!”我对她举起了“大拇指”,随着转向了老三媳妇,“婶子,到你啦,我先给你算个账,你被埋的麦苗一共三十来平米,按现在亩产1000块钱,最多就是五十块钱的事儿,咱们把官司从村委会打到派出所,还伤了和气,可不太值呢。”
“是,是。”老三媳妇把话头接了过去,“我就是生气不跟我打招呼就把麦苗埋了,你这么一说确实不值当。老五家既然都放弃多分那块地,让我多种,我还为这50块钱争个啥,我这也没事了。”
“行啦!”村支书趁热打铁,“曹所都帮你们解决清楚了,还不赶紧回家包饺子去!”众人猛皱着的眉头一下子展开了,都咧开了嘴,各自说着感谢的话散去。
与村干部作别,我们也上了回所的路。看着一片生机的麦田,思索着这场量地风波的来龙去脉,其实我们也应该时常量一量心中的那块田——心系群众、务实服务的那一块田,真的是一分都不能少。
作者:曹放 编辑:李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