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自网络。

1940年，马本斋带领回民支队转战深县以南地带，和日军多次正面交火，多次给予日军重创。南马庄曾是回民支队驻扎地，有着坚实的群众基础，因此也是敌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村庄多次被烧杀抢掠。2021年，一个春日午后，我们一行数人来此寻访南马庄的烽火记忆。

回家坟的来历

南马庄村没有“回”姓，也没有回族，村西北却有一处回家坟，又称回回坟。耄耋老人王福海为我们讲起了有关回家坟的尘封往事。回家坟埋着回民支队牺牲的十几名战士，但是他们并不是在南马庄或者附近村牺牲的，而是在距南马庄约十里的南花盆村战斗中牺牲的。老人记不清具体时间，也不清楚南花盆村经历了怎样的战斗。经查阅《深县志》《深县党史》获知，“1940年5月4日14时，马本斋率领回民支队第二大队在南花盆村伏击查电话线的日伪军。和日伪军激战1小时，将日伪军20余人全部击毙，缴获机枪1挺、步枪10余支、子弹6000余发。”彼时，日军士气正盛，回民支队却不畏强敌，迎面直击，勇猛威武。仅仅一小时，双方造成极大伤亡，可想当时战斗之惨烈。

全歼敌人后，为防遭残酷报复，回民支队迅速撤离，附近抗日村民在地方党组织的带领下，冒着尚弥漫的硝烟战火，清理战场，掩埋尸体。但是为什么回民支队战士遗体被埋在了南马庄村呢？南花盆村在石德铁路南，南马庄村在石德铁路北，两村呈西南、东北方向相望；南北隔着石德铁路，东西隔着深磨路，相距约十里，步行近一小时。十几具战士遗体或车拉、或人抬，用极短的时间运到南马庄，任务是很艰巨的。原因可能有两个，一是怕敌人迅速报复南花盆村，战士遗体不能得到掩埋，而被破坏；二是南马庄村是抗日堡垒村，能够确保战士遗体转移至此，第一时间安葬，且不会被日军知道。从中可以看出，善后工作如此缜密，深县党的地方组织工作是高效而细致的，也可以看出，作战部队有着极强的群众基础，抗战形势攻守有序、进退有方，且参加善后工作的干部群众有很多。据王福海口述，当时掩埋战士遗体后，第二天又起坟，按照回民礼仪，为战士遗体裹上白布，重新安葬。从此，南马庄村就有了回家坟。

村干部、村民每年正月十五都到回家坟上放灯，这是当地祈福、致敬的一种风俗，惟愿英雄安息。这样的延续，从抗日战争时期，到新中国成立，一直到现在，从未间断。村干部一届又一届，村民一代又一代，一直延续着这样的纪念活动。

王福海老人回忆，后来有外县的人来村里寻找亲人尸骨，村干部组织尸骨移交。当时王福海正上小学，学校门前一片空地上搭起灵棚，学生们为烈士唱起《抬担架歌》：“天刚亮，路不平，你放下担架我放下绳，抬起来就慢慢地走啊。下了山，换换肩，下了山，换了肩，枪声停，炮声小，走得轻啊，抬得稳啊，伤员同志睡觉不打滚啊。村子大呀，盐又多呀，一碗饭啊，两碗汤啊，打了胜仗都喜欢啊，放下担架喘口气啊。慢慢放，轻轻扶，同志你好好养创伤，我们还要赶回去，前面还有守护者。同志们，同志，回头见。”

时隔80多年，老人对歌词记忆犹新，仿佛又见到当年的情景。老人表情凝重，唱得如泣如诉，好像怕惊扰了烈士英灵。唱完后，已是泪流满面。歌声在耳畔久久回响，仿佛回民支队战士并未牺牲，只是负伤，只是在村中养伤。老人说，“回民支队曾在村里住过，在这一带可叫了好了，别人都躲着日本人跑，他们不怕死，追着日本人打。母亲、婶母曾为战士们擀面条、做饭，父亲担着挑子送饭。许多乡亲都踊跃支援回民支队抗战、掩护突围、为受伤战士提供养伤场所。”令老人心安的是，虽然年代久远，回民支队战士的英雄事迹并没有被人们忘记，纪念活动从未间断过。正所谓“你以身许国，我许你世代陪伴。”

南马庄的焦土抗战

王福海老人说出“焦土抗战”时，在场的人都很惊讶，南马庄村为抗战做出了极大的牺牲，村民为抗战更是不惜牺牲一切，包括生命。当年，南马庄是深南县委、县大队主要隐蔽的村庄，冀中六分区区委的同志们也常来此指导工作、召开会议。当然，这都是秘密进行的，村民即使看到了，也会说这些人是走亲戚的，极大地保护了党组织。1943年8月13日拂晓，驻束鹿城的日伪军和驻王家井的日伪军根据情报，来村搜寻抗日干部。敌人挨家挨户找地道口。当时深南县委组织部长李静、区委书记商海居、区宣传委员卢庆元等人正在抗日村长王英提家地道里开会。不巧，敌人在此发现了地道口，但是没人敢进去，就往地道内放毒气，把地道里的人们熏晕，抓捕出来。被捕同志被押送束鹿城，又转到深县城，受尽敌人酷刑，没有透露半点党的信息。深南县委积极组织营救，才有了十三勇士夜袭伪县警察所“砸木笼救亲人”的后话。

南马庄村毗邻石德铁路线，石德铁路是1940年日本人为掠夺山西煤炭而修的重要运输通道。我党组织动员广大民众开展轰轰烈烈的“破路战”，破路包括铁路、公路及村与村之间的主要土路。既阻断日军机械化部队在冀中平原横冲直撞，又阻止其利用铁路、公路运送掠夺的中华宝贵物产。石德铁路是敌我双方明争暗斗的主要阵地。铁路沿线日伪军重兵把守，但是人手不够，就在附近村找村民白天修路，晚上护路。每两根电线杆之间由一个村民守着。南马庄村民常有被敌人强制抓去护路的。晚上，我抗日军民到此破坏铁轨、电线，护路村民常常视而不见。他们当然清楚被分配的路段铁轨、电线遭到破坏后，会面临怎样的结果，但是就这么赤膊上阵，无惧生死。

有一次，王家庄村南至骆家村村东三段电线杆之间的电线、铁轨被破坏，三名护路人被“请”到了敌人驻地，让他们供出破路人的信息。三人中，有两位是南马庄村民，一位是孟家庄村民。三人被逼问，皆缄口不语。敌人把他们分别绑在三根电线杆上示众，他们仍然不肯说出任何情况。他们又被敌人带到驻地，一名日军拿出三根火柴梗，折断两根，将一长二短火柴梗捏在手里，让他们三人来拿，谁拿到没折断的一根，谁就活命。敌人想看村民贪生怕死、跪地求饶的一幕，三人互相看看，都没有上前去拿。敌人恼羞成怒，残忍地杀害了三位村民。

王福海父亲就常被抓去护路、看电线，敌人隔一段距离修一所护路小屋，不定时在铁路旁持枪巡逻。王福海父亲也曾因铁轨或电线被破坏，而被敌人毒打。说起血泪仇恨，王福海陷入深深痛苦中，他的胞姐王淑经就是被日本人杀害的。1945年农历六月初六，王福海正和姐姐在村南地里干活，见日伪军进村，姐姐胆小赶紧往村里跑，被敌人追上，质问她是不是妇救会主任，姐姐说只是普通村民。敌人不肯善罢甘休，将姐姐刺杀于村边大道旁，同时被杀害的还有其他村民。杀人后，敌人还在其他人身上擦带血的刺刀。那年姐姐19岁。日伪军常常进村扫荡，逼迫村民说出谁是八路军、共产党，村里是否有抗日人员。曾经，多名村民被当场杀害或被带走遭受酷刑，折磨致死。

南马庄一直是我党地下组织开展活动的堡垒村。徐家湾村徐素贞于1935年嫁到南马庄，1939年调入南马庄抗日小学任教，并于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41年5月9日，担任魏家庄抗日高小党支部书记的徐素贞带领群众和学生转移时，发现两名女学生掉队，独自抱着一周岁的女儿返回寻找，不幸被敌人抓捕杀害。牺牲后，徐素贞同志葬在了南马庄。徐素贞爱人、南马庄村王少华，抗战时期曾任深南县四区文建会主任。南马庄的抗战记忆还有很多……

匆匆访谈，久久感动。英雄的南马庄村书写了一段悲壮的烽火记忆，即使年代久远，精神是永恒的，人民的坚强意志是不朽的。后辈当铭记，正因为前辈的英勇抗争，才有了如今这静好岁月。

作者：季竹林  编辑：李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