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春节，我都会想起儿时给舅舅拜年，舅舅偷偷给我10元压岁钱的事。


那是我八岁那年，大年初二一大早，娘就为我和姐姐准备好了去舅舅家拜年的礼物。娘说，你舅命苦，你舅母去世早，他拉扯着六个儿女，又当爹又当娘，我给你舅蒸了两锅馒头，再拿上两盒点心，好待亲戚。娘随后又对我说：“儿啊，你头一年拜年路还不熟，让你姐姐带你去，明年你就自己去，闺女不拜。”随后又叮嘱姐姐说：“雪大路难走，中午吃了饭早些回家。”


那年雪下得特别大，沟沟坑坑都被雪填平了，道路上被风刮起一道道雪岗子来，整个大地一马平川，白茫茫的一片，只有没有砍掉的玉米秸秆、高梁杆在风中摇曵。拜年的人们咯吱咯吱踩着雪艰难地行走，每人手中拄着一根木棍探路，生怕掉进沟里。姐姐背着十多斤馒头，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我有时帮姐姐背一会儿。


我舅舅家距离我们村有15华里，等我们来到舅舅家已是中午11点多钟了。舅舅焦急地在大门口等着，见我们，高兴地朝门里喊：“你们快出来接着，朝儿他们来了。”表哥表姐们闻讯跑出来。舅舅不顾我身上的泥水，一下子把我抱起来，亲着我的脸说：“看把俺孩子冻的，这么大雪，你不来舅也不挑理。”他们为我们打扫身上的雪，擦净鞋子上的泥，让我们去屋里休息喝水，舅舅指着我姐姐背来的口袋不解地问：“闺女，口袋里装的啥东西？”姐姐说：”俺娘怕你忙不过来，给你蒸了两锅馒头，好待亲戚用。”舅舅解开口袋，拿出一个雪白馒头，扭过头去一句话也没说……


舅舅家这天客人特别多，好多人我都不认识，吃饭时我说什么也不上桌，舅舅抱着我和他们挨着坐，别的客人又喝酒又吃菜，舅舅只顾得给我夹菜，一中午没吃多少东西。按程序，亲戚们先喝酒吃菜，把酒菜撤了之后上席，叫十大碗，吃完十大碗，大表哥领着亲戚们去近门亲戚拜年。姥姥门上外甥辈份小，不是姥姥就是舅舅，我舅说我还小，不让我跟他们去拜年。串门拜年回来，开始上水饺，这时所有亲戚们都集中到院子里，给舅舅拜年，舅舅说我还小，说什么不让磕头，我姐姐说：“舅，你就让他磕个头吧，这是第一年，开个好头，让他知道尊重長辈。”我第一次磕头，也不懂磕头的姿势，重重地给舅舅磕了一个头。


磕完头，舅舅拽着我去他屋，打开柜子，拿出一个小布包，里八层外八层地打开，露出一沓钱来，他拿出一张最大的10元钱递给我说：“朝儿，舅这些年混得不好，你娘平时光接济我，就算我这个当舅的一点心意吧，给你点压岁钱。”我说：“舅舅，我不要，你留着花吧。”舅舅生气地说：“傻小子，快放兜里，别让他们看见，吃饺子去。”吃饺子时，我左手总是在兜里，大表哥兴仁说：“朝，左手抚着碗，这是怎么吃饭？”舅舅生气地说：“就你事多，还给孩子立规矩啊！”


回家的路上，姐姐问我：“咱舅舅让你去他屋干什么去了？”我说：“咱舅舅给我10元压岁钱。”姐姐：“你可放好了，可别丢了。”这一道，我在兜里死死攥住那张10元钱，生怕掉了。回家我跟娘说：“舅舅给我10元压岁钱。”娘不高兴地说：“你舅舅过得怪不容易的，干嘛要他的钱，快拿出来，娘给你放着。”等我把手从布兜里拽出来，手指头就是伸不开了，由于长时间在兜里攥着，手指头都僵硬了，娘又是掐又是捏，总算把我的手给伸开了，再看10元钱都攥成团了。


10元钱现在对于人们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对于五十年前的庄稼人，尤其是当时的舅舅来说算是一笔不小的财富。每到春节，每每想到这十元压岁钱，我就想起舅舅，想起那段难忘的岁月。

 

作者：徐朝  编辑：李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