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倒了两次车，又坐了一个多小时电三轮，天都黑透了，才到贵生家。


贵生进屋叫妈妈，燕子看见一个五大三粗又黑又胖的老女人，扯着嗓子招呼她坐床边歇息，旋风一样刮进厨房，不一会儿端过来一盘煎饼和一盆鸡蛋汤。


燕子是真饿了，咬了几口煎饼，喝了一口汤，马上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心里说，做的啥饭，是人吃的吗？把卖盐的都打死了。


两个人谈了两年对象，燕子知道贵生爸老早就死了，贵生妈把贵生拉扯大不容易，按理说燕子不该嫌这嫌那，但是看见贵生妈，看见贵生这个破破旧旧的家，她的心里就堵得慌。就目前这个状况，在城里买楼，想都不要想。挑来拣去，到头来自己图了个啥？图贵生长得帅？现在这个时代帅哥一抓一大把。过日子见天都得花毛爷爷，长得帅能换几个毛爷爷？


躺在床上，听贵生妈放屁磨牙打呼噜，燕子有了连夜离开的冲动。她悄悄地起床，拿好自己的包包，踮着脚尖走到大门口，手刚摸到门栓，贵生好像从天而降站到她身后：“回屋睡觉，天亮了我送你走。”


燕子压低声音说，你去睡吧，我睡不着。


贵生说，一点也不瞒你，我家就这样，我爸爸在小煤窑出了事，一直都是我跟我妈相依为命。


燕子叹了口气，苦笑着摇摇头，问，你爸爸在哪个小煤窑出的事，窑主叫什么？


那时候我才三岁，后来妈妈告诉我，窑主叫冯金国，当时因为无证开采，蹲了监狱不说，还被罚了好几十万，最后只赔给我们三万多。


燕子打了一个激灵，猛一下抓过贵生的手紧紧握住，她觉得自己的手从来没有这样冰凉过。


贵生妈给燕子包饺子，燕子和贵生笨手笨脚地帮忙，弄得脸上身上都是面。饺子煮好了，燕子尝了一口，连说好吃，说她从小到大，第一次吃这么香的饺子。


去年过情人节，小伙伴都收到了男朋友的项链巧克力和玫瑰花，有的男朋友还用蜡烛摆成心形图案，手拿钻戒当场求婚。燕子羡慕那种浪漫，说钻戒太贵了，如果贵生真爱她，就给她买九十九朵红玫瑰。贵生说九十九朵玫瑰得花一千多，我对你好就行了，咱不跟着别人瞎起哄，搞那些虚套给别人看没用。燕子嚷嚷贵生不爱她，赌气参加同学聚会，喝了好多酒，一个人在街上摇摇晃晃，几个小痞子围过来连拉带拽，燕子喊救命，可是空旷的街上行人稀少，贵生冲过来，自己被打得皮开肉绽，却拼了命护住她。


贵生小声问燕子，太夸张了吧，我妈妈做的饺子真有那么好吃？


燕子说，好吃不好吃，关键是看跟谁一起吃，跟心爱的人一起，粗茶淡饭好过山珍海味；跟不爱的人一起，即使山珍海味也好吃不到哪儿去。你和你妈妈把心掏出来对我，还有什么比真心还贵重？


贵生说，我家很穷，条件好的男孩多的是，你跟着我以后怕是要吃苦受罪，你想清楚了，免得将来后悔。


燕子说，我很清醒。


贵生说，那好，吃完饭我就跟我妈要那几万块钱，交给你存起来，留着咱们买房子。


燕子幽幽地说，不要朝你妈妈要钱了，你长这么大，那几个钱早花完了，如果不是你妈省吃俭用，你根本没法活到现在。啥也不说了，以后咱俩一起攒钱买房，一起孝敬你妈妈。


后来有一天，贵生看见燕子的简历，父亲那一栏写着——冯金国（已故）。


作者：史越  编辑：李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