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件事，我终身难忘，也是我充满美好回忆的一件事。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在一个巴掌大的农家小院里，举行了一场特殊的家庭"批斗会"。批斗对象是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一一我。参加“批斗”的基本群众是大哥大嫂、大姐、三哥、爹、娘，还有个吃奶的小屁孩——我大侄子。我所犯"罪行"是偷吃了全家人准备过中秋节的一大碗猪头肉。


说起那些年头，农村人，家家生活都不宽裕。比如中秋这样大的节日，能炸顿油条给一家人吃，就算得上条件好的了，大多数人家摊几张咸食就算过节了。像我家，那年中秋节竞然买了猪头肉，并且提前炖熟了，切成小块，盛了满满的一大海碗，藏在柜子里。这碗肉，当时在村上算出奇了，对我来讲更是喜从天降，又机会难得。


于是，我趁家里没人的时候，就开始动手了。一开始，我并不知道肉藏在柜子里。因为，老娘对我还是有所警惕的，是背着我把肉放进柜里去的。但肉的香味给我提供了线索，我长了一只值得骄傲的鼻子。


一开始，我心里是很害怕的，想着偷吃几块解解馋也就算了。谁知道，这肉香得要命，常年闻不到腥味的“馋猫”那还罢得了手？不过，每一次偷吃过后，总还是要提醒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千万别再吃了。毕竟老娘的笤帚疙瘩和大哥的大巴掌自已是领教过的。就这样，我在这一次次地解馋又一次次地自我警告中煎熬着。几天过去之后，那碗肉渐渐见底了。就在这时，我的偷吃行为，也被老娘逮了个正着。老娘生气地把空碗朝厨案上一丢，把我大骂一顿。全家人一看，一碗肉就剩下空碗了，一张张脸顿时嗔怒起来，我心头一紧，想着这顿暴打是万万躲不掉了。当时，不知道是谁出了个主意，于是，一场家庭“批斗会”就这样开始了。


那天，大哥的大手，一把拎起我，直接从屋里扔到院子中去，紧接着就是大姐的喝斥声，“站好了，低头认罪！”在一旁的大嫂又不失时机地给我讲起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拒不认罪，死路一条。”的相关政策来。当时，好像有谁还喊了几句口号。而且，大哥手中一直拿条大棒子，时不时地举过头顶来。在宽大政策的感召和大棒子的威胁下，我只能老老实实地交待了全部“犯罪”经过。


庆幸的是，大哥手中的大棒子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在我的头顶上挥舞着，并没有落下来。这使我心里慢慢压住了开始的慌乱，瞅着地面的眼晴使劲儿朝屋门口方向斜过去，只见大姐和大嫂一边小声说话，一边痴痴地窃笑。老娘一边拾掇碗筷，一边半笑半嗔地骂着。老爹没事一样，坐在饭桌旁只顾埋头吃饭。整个“批斗会”的过程，只有三哥沉着脸，始终不言不语。三哥比我大不了几岁，事后我想，三哥大概心里也惦记着那碗肉，被我嘴快吃在前了，他才是那个生真气的。事情被我的小心眼看透了。我不害怕了，并且心里还冒出点小得意来。第二天，也就是中秋节当天的上午，老爹从集上买回两条大鲤鱼，我心里偷着乐，想：老爹大舍财了，中午又有鱼吃了。中午，大嫂把鱼炖了，一家人高高兴兴过了个中秋节。


一愰几十年过去了，但我还会时常回味起这件事来。那时侯的生活，是简单的、艰苦的。但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感觉生活又是幸福的、快乐的、圆满的。


谨以此回忆献给早已过世的爹、娘和大哥，还有我的亲人们，以及那个梦里才能回去的年代。


作者：周会臣  编辑：李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