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渔村全景


在衡水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内重点村庄生态搬迁中，滨湖新区顺民庄村仅用13天时间，全村311户、804人、100%签订了拆迁承诺书并交了钥匙，在全市率先顺利完成整体搬迁任务，实现零上访、无震荡搬迁。  ——题记

 

顺民庄旧事


明中期，衡水湖还是季节性湖泊

水涨可捕鱼，水退可垦殖

在冀衡大洼中的一片高地上

顺民庄建村立灶，繁衍生息


回望1959年秋天，东洼水库蓄水

扶柳城、北小魏、码头李农场、冀衡农场

收留了第一次做出牺牲的顺民庄人

一个村庄四分五裂，牵肠挂肚


当水库不再蓄水，湖水退去

思乡心切的村民陆续搬回原籍

那些客居码头李农场的顺民庄人

被一场大洪水阻挡住归乡的脚步


从此，东顺民庄遥望着西顺民庄

多少兄弟姐妹骨肉分离

两个村庄相隔百里，却血脉相连

只有在逢年过节才能短暂相聚


历史也会记住2019年的冬天

为了衡水湖湿地的生态环境

历经风雨的顺民庄人又要搬迁

他们依然无怨无悔，义无反顾


有一种精神，历久弥新

有一种血统，世代传承

——深明大义，甘于牺牲

便是顺民庄人的美好德行

 


空村，移不走的故乡


家空了，街道空了，村庄空了

顺民庄成了名副其实的空村

还湖水以清澈，还湿地以宁静

麻雀会遇见麻雀，风会遇见风


13天，311户，804人，100%

这一组枯燥的数字是有温度的

有镇村干部的一腔热血

也有村民百姓的利益牺牲


拆迁指挥部里，灯火彻夜未眠

有争吵，有脸红，也有笑声

最终相互理解，相互支持

因为他们懂得，家国面前国为重


说过千言万语，鸟儿都记得

想尽千方百计，鱼儿也知道

尝遍千辛万苦，芦苇最清楚

催开了搬迁承诺书上手印的鲜红


长满老茧的过往，上了锁的大门

对着空洞的街道，全都说来话长

一棵桐树会说出另一棵桐树

一口水井会说出另一口水井


空村，移不走的故乡

麻雀喊着麻雀，风喊着风

空空的巷子张开嘴巴

像是在喊着谁的乳名

 

 

人退鸟进，人类为鸟类让路


在搬迁承诺书上按下鲜红的手印

就把一切留在了身后

连同风雨，连同故乡


搬走饭店的嘈杂、油烟和污水

搬走老屋里的呼噜声、磨牙声

只留下生态、绿色与果香


放开蝉的歌喉，饮露歌唱太阳

放飞蝶的翅膀，草木嘘寒问暖

牺牲小我利益，只为水清月朗


鱼儿在安全的水域里来去自由

鸟儿迁徙的视线无遮无挡

村口的老树站成灯塔，为它们导航


腾空内心的四季，将无处安放的

乡愁装进行囊，默默躬下身躯

用脊梁托起衡水湖的春天飞翔


天空湛蓝，无法揣摩云朵的高度

湖面上，波纹交织成岁月的鳞片

倒映出一张张朴素而无悔的脸庞


在顺民庄，人类为鸟类让路

人退鸟进，是对大自然的敬畏

共同呵护这人与鸟的精神原乡

 

老人怀抱自己的重孙子，恋恋不舍地望向家门口外的湖面。


老宅，村庄里最后的坚守


空空如也，装着许多的故事和牵挂

送别离去，以及更多的离去

老宅默然端坐，早已看阴晴圆缺


此时的湖水，冷静得如一面铜镜

倒映出老宅上空羊群一样的云

云上有择水而居的阳光等候


所有的甜蜜都酿成了疼痛

褪色和斑驳记录着时间的碾压

风霜雨雪让它一再消瘦


候鸟向南，朝着温暖进发

如一场无需注解的迁徙

可以在我的老宅里歇脚停留


挂在枝头的柿子坚强地红着

月底到来的小雪会覆盖它们

连同乡亲们搬不走的乡愁


老宅，村庄里最后的坚守

与一件祖父留下的蓑衣对视

我好想穿着它，隐身在这里

 

全家福：回不去的地方就是故乡


天南海北的子孙都赶了回来

在居住了六十多年的老屋前

再照一张全家福

四世同堂几十口，这次最全


屋梁上泥巢的燕子也跑出来

叽叽喳喳挤进了镜头

它不懂离乡人的愁滋味

在石榴枝头上挤眉弄眼


九十多岁的太祖母泪眼婆娑

这恐怕是跟老屋最后一次合影

一草一木都有家的温度啊

她知道，此次告别便是永远


回不去的地方就是故乡

小孩子们不懂这个道理

全家福，有人喜欢有人愁

镜头定格了这个瞬间

 

村民家中都已落锁


搬家记：从此将有两个故乡


老家具一车一车搬走了

年轻人也陆续搬走了

老人们却要等到最后一刻


破家值万贯，难舍是故土

老家老屋陪了我们几十年

连小猫小狗们，眼里都是依恋


娘家陪送的老穿衣镜要带走

摇了半辈子的蒲扇要带走

补了又补的渔网也要带走


还要带走枝头的鸟鸣、湖面的荷香

还要带走牵牛花、爬山虎的篱笆墙

连同那无处安放的乡愁


老人装一罐黄土背在身上

他说，埋在家乡的土里

才不会做噩梦，才会睡得踏实


年轻时，寻找诗和远方

人老了，渴望落叶归根

世间所有的幸福，都该被祝愿


一步三回头，久久不肯上车

为了子孙后代的福祉

从此，我们将有两个故乡


鱼儿游到岸上前来送行

野鸭在苇丛深情的凝望

向着远去的背影，致敬

 

搬家的车辆驶过顺民庄村通岛路


十月二十八，最后的村庄婚礼 


这是个铺满霞光的早晨

太阳刚刚布置好天空

迎亲的汽车就排满了街道


全村的乡亲百姓都来了

没有鞭炮齐鸣，没有唢呐声声

只有彩球飘舞，人们笑语盈盈


丹顶鹤、白天鹅、东方白鹳赶来道喜

青头潜鸭、白尾海雕拍着浪花鼓掌

老宅前的柿子树举起一盏盏灯笼


这是老宅最后的风光

曾经让一代又一代人变老

新人在故土留下最后的倩影


一种熟悉的乡音，埋藏久了

就会变成种子，发芽，长成高大的乡愁

怎么也挥之不去，陪伴我们一生


摄像师，请多拍一些镜头

等老了，给我们的子孙看

这里曾是我的根，我把湛蓝的湖水

作为财富，留给了他们


作者：杨万宁  摄影：齐冰  编辑：王常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