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中的植绿人



王尚海(右一)正在与同事勘察地形。资料图


我第一次去塞罕坝机械林场采访,林场工作人员将我带进一片近千亩的林区中。这是一片以人名命名的林区,在塞罕坝,这是一份殊荣,人们期望用这种方式纪念他。笔直的落叶松已近30米高,与林中的绿草互相映衬,守护着他的坟墓。


他在抗战时期当过游击队长,后来担任围场第一任县委书记,还当过承德地区农业农村局局长,62年前,他带着老婆孩子上了坝。


彼时的日子艰难得难以想象,高原荒漠,卧冰尝雪。数九寒天,饿了吃带着冰碴的黑莜面,渴了喝冰雪水,白天垦荒植树,夜宿无法直腰的地窨子。作为领导,他身先士卒,在造林成活率只有8%,人们极度失望即将放弃的当口,他带领大家打响了“马蹄坑大会战”,所植落叶松平均成活率达99%以上,这是国内首次用机械栽植针叶树获得成功;在种苗供应不足的时候,他和同事们亲手育苗,根据林场实际改装植树机,在高原地区首次取得全光育苗法成功,解决了机械损伤苗木的难题;在临终前,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用手艰难地指向北方,说出人生中最后三个字:“塞……罕……坝……”


他说过,就是死也要死在坝上。他做到了。


他叫王尚海,塞罕坝机械林场第一任党委书记,被当地人称为“塞罕坝上一棵松”。



刘军夫妇正进行防火瞭望。资料图


我在塞罕坝机械林场最高点——海拔1940米的望海楼里,看到了一幅名为《守望》的画作。画上是两只睁着大眼睛,依偎在一起的猫。


画的作者是一个年近半百的男人,他每天不停地瞭望周围几十公里范围内的林海,监测火情,并以15分钟一次的频率向林场通报最新情况。他家祖祖辈辈都在这片土地上生活,塞罕坝机械林场成立后,他的父亲参与到了植树造林中来,如今他的儿子当了林场的防火员。


望海楼,在方圆几十公里荒无人烟的深山高岭中,孤独、寂寞,像汪洋中的一座小岛。但它像一颗钉子,牢牢地钉在岗位上,守护着高岭育林人用血汗换来的百万亩林海。这是一个被世人遗忘的角落,这是一份极其枯燥的工作,常年的孤寂挑战着人心理承受的极限,很少有人能坚持下来。他几乎没有离开过这座望海楼,他说,几代塞罕坝人数十年种下这片林子不容易,一把火可能会瞬间毁掉所有的辛劳。


采访中,他总是下意识地揉着膝盖。山上苦寒,他患上了关节炎、风湿病,这是他们这个群体的职业病。前些年,这里冬季大雪封山,断交5个多月,吃水化雪,菜是储存的白菜、土豆。他跟我说,他不怕苦,他最大的遗憾是对孩子的亏欠,他不是个好爸爸。刚上山时,他的孩子只有12岁,一个人在县城读书,父母陪伴的缺失让这个处在青春期的孩子格外地敏感和迷茫,心理的创伤难以愈合。当时,我问他,后悔吗?他的目光越过了我,望向茫茫林海,没有说话。


他叫刘军,塞罕坝机械林场一名瞭望员。



陈彦娴在塞罕坝林场。资料图


一位老人告诉我,塞罕坝早年去世的建设者,平均寿命仅有52岁;由于地处偏僻,教育落后,老一代建设者的子女没有一位考上大学。我问她:“您的一生也吃了许多苦,靠什么来保持您年轻时候的情怀?”她笑着说:“苦吗?其实我们当时也没觉得苦和累,一心就想把树种好、种活,没想到要什么荣誉,更没想当什么英雄,这就是我们的责任、我们的理想。”


她叫陈彦娴,塞罕坝机械林场一名普通员工,“六女上坝”的主人公之一。


多年来,我和我的同事们无数次登上塞罕坝,在这片谱写奇迹的土地上不断挖掘、记录着三代塞罕坝人听从党的召唤,艰苦创业,九转功成,从一棵树到百万亩林的创业故事。他们创造的不仅仅是“华北绿色屏障,京津冀生态支撑”,更是牢记使命、艰苦创业、绿色发展的塞罕坝精神。


塞罕坝精神诞生在河北、诞生在承德、诞生在围场塞罕坝,它影响和感召着一代又一代承德人植绿不止,创造了我们的生态文明。


我们总以为大爱离我们很远。感受着这份生态幸福,才明白,它其实就在你我身边。

来源: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