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家有地暖,热气长驱直入,温暖着我的双脚,很是惬意。“脚寒一身寒”,寒冷已无从入侵;“脚暖一身暖”,周身都觉得舒坦。以至于我忘记当下是数九寒天,恍惚早早步入了初夏时节。但一想到腊月初八,又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勾起我童年的许多记忆。


“腊七腊八,冻掉下巴”是奶奶津津乐道的谚语。寒冷就像一个特殊的标签,被牢牢贴在腊八的脸上,打在我们幼小的心里。腊八早上,我们怯生生地走出屋门,会时不时伸手捂捂下巴,不是唯恐下巴会被冻下来,只是这样捂一捂,就会觉得暖和许多。我侧眼一看,门钌铞(铁做的封门工具)上挂了一层白霜,毛茸茸的,像冒出了一绺浓浓的“白胡子”。我走上前,猛地探出头,用嘴使劲一吹,“白胡子”不见了,瞬间变成纸一样的薄冰。我正看得入神,只听奶奶急急忙忙喊道:“嘴巴离门钌铞远一点儿,它会咬人的!”我们面面相觑,像触了电一般,吓得早把脖子收了回来。门钌铞,他是老虎吗?怎么会咬人呢?后来我才知道,邻家的男孩儿很顽皮,或许是无知者无畏,或许是胆大妄为,他曾用湿滑的舌尖去舔冰冷的门钌铞,竟然被门钌铞死死咬住,还咬掉一层白白的肉皮呢。疼得他两手捂着嘴,嗷嗷地大喊起来。这等糗事,成为左邻右舍茶余饭后喋喋不休的谈资,说了一年又一年,快把我的耳朵磨出茧子来了。


为了战胜冬日严寒,奶奶为我们熬了腊八粥。奶奶的腊八粥,食材并不丰富,金灿灿的小米和黄澄澄的黍米是主角,雪白的大米一粒也没有。豆类倒是五颜六色,有绿豆、豇豆和小豆……煞是好看!上等的配料,不过花生米和大红枣而已,至于莲子、桂圆,似乎听都没听说过。虽然食材短缺,少这没那,但奶奶讲究方法,注重火候,把粥熬得芬芳馥郁,馨香满院。奶奶熬腊八粥,用的是黑黢黢的大铁锅,一熬就是满满一大锅;烧的是棒子皮等软柴火,柴不多不少,火不大不小。奶奶一边搅动着粥锅,一边念念有词:“熬腊八粥,急性子做不来。要沉住气,用中火,慢慢熬……才能把食材的精华熬出来,让各种营养深度融合,散发出五谷的清香!”奶奶的腊八粥,何止是一顿节日早餐,简直胜过饕餮大餐啊!我们喝着奶奶的腊八粥,心里甜甜的,身上暖暖的,一喝就是三四碗!喝得大汗淋漓,喝得满面春风,喝得心花怒放!


喝过香甜的腊八粥,奶奶开始腌制腊八蒜。奶奶选的食醋是邻村生产的传统粮食醋,这种醋酸度适中,泛着幽幽的清香。在阳光下一照,颜色金红,看着就很舒心。大蒜用的是自家种的红皮蒜,我们小心翼翼地给它们褪去红装,露出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小帅哥。它们个头中等,敦敦实实,一个比一个饱满,一个比一个秀气。我剥着剥着,指甲缝就像被针扎了一样,疼得直咧嘴。奶奶不顾辛辣,赶紧给我吮吸手指,让我停下来休息。奶奶剥好大蒜,只选个头相近的蒜瓣,大的小的都挑出来,另做他用。奶奶不慌不忙,张弛有序,把腊八蒜泡制在一个陶瓷坛里。这坛子外面黑黑的,土里土气的,一点儿也不起眼。年三十的饺子,我们就是伴着奶奶的腊八蒜下肚的。一粒粒腊八蒜,就像一颗颗晶莹的翡翠,碧绿碧绿的。咬上一口,香脆无比,沁人心脾!


岁回律转,斗换星移。腊八节又快到了,天气比我们小时候暖和很多,熬腊八粥、腌腊八蒜的习俗也与时俱进,愈发火爆起来!奶奶离开我们有二十多个年头了,她熬的腊八粥、腌的腊八蒜依旧回味悠长,口齿留香,深藏在我们永久的记忆里。


作者:刘誉盛  编辑:李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