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人们做饭,不是烧气就是用电,伸手开关一打,火力应声而来,既方便又清洁。我们小时候烧柴做饭,燃料奇缺,拾柴火似乎成了头等大事。大清早或一放学就背筐背篓,到田野里拾柴火。我拾过谷根,搂过树叶,打过草末……多年后,拾柴火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看似滑稽可笑,实则无可奈何。


拾谷根


生产队时期,玉米等作物的秸秆异常金贵,悉数拿来喂牲口,只有它们的根须(或许该叫茬子)才可以捡来做柴火烧。玉米和高粱的根须比较肥硕,是很好的柴火,自然要分到每家每户名下。往往都是在其根的顶部夹上一个小纸条,或红或黄,或粉或绿,标清户主的姓名,就算“名根有主”了。小纸条在风中摇曳,像是盼着主人来认领似的。一家几垄,分得清清楚楚。而谷子根相对瘦小,就可以随便捡拾了。


刚刚犁过的谷子地,土壤特别疏松,踩上去很容易沉脚,深一脚浅一脚,走起来也费劲。但这是拾谷根的好时机,我们挥动挠子(木头作柄,装一个两齿的铁头)把谷根从土里扒出来,然后左右开弓,用挠子头反复敲打带着泥土的谷根,力度需不轻不重,角度也要适当。用力过猛,就会把谷根砸入松软的土地;用力太小,就不容易把谷根上的泥土砸下来。一来二去,敲打上两三遭,待谷根上的泥土松动,就伸手把谷根捡起来,快速向挠子的木头柄上磕去……泥土四散飞溅,纷纷抖落一地,谷根变得须髯分明,像个蓬松的小刺猬。一撮谷根打理干净,抬手就扔进柴火筐中。


一撮,两撮……我们越拾越多,越拾越起劲儿,慢慢就把柴火筐装满了。我们吃力地把谷根背回家,一点儿也不觉得累,反倒像打了大胜仗一样。尽管拾谷根又脏又累,弄得一身土一脸泥,但我们有说有笑,你追我赶,拾得不亦乐乎!毕竟谷根是硬柴火,比较耐烧,煮饭烧水又快又好。那喷香的玉米饼子,就是用我捡来的谷根烧熟的,饼子软而不黏,焦而不糊,好吃极了!


搂树叶


搂树叶,需要早起。晚上树叶经霜,就会坠落飘散一地。如果去晚了,落叶大多被勤谨的老乡搂了去,所剩寥寥,只能空筐而归。一大清早,我就背起带着柳条筐,扛着小竹筢子向村边走去。


村外的杨树林,是搂树叶的主战场。大杨树枝叶婆娑,叶片宽大,落叶密密挨挨,很容易把筐搂满。还没走近杨树林,我就开始仔细“侦察”,看哪一片树上叶子少,看哪一片树上叶子多,从而选择合适的搂树叶“根据地”。我看准位置,双手并用,握紧竹筢杆,从上到下,从左到右,飞速地搂起来。杨树叶就像一群顽皮的娃娃,在我的竹筢下翻滚跳跃。竹筢齿“炎欠炎欠”划在地上,带着杨树叶“哗哗”直响,从四面八方向中间聚拢来。我一边搂树叶,一边身子往后面退。些许工夫,就堆成了一个小山似的树叶堆。


一堆,两堆……越搂越起劲儿,竹筢子就像在地面上飞起来似的。一片片黄树叶,就像一片片金树叶似的。尽管湿漉漉的,我依旧喜欢得不得了。太阳出来了,照在一堆堆黄树叶上,金光闪闪,熠熠生辉。我弯下腰,把杨树叶抱起来,装进我的柳条筐,再用力按实,甚至跳进筐里一通猛踩。尽管树叶冷冰冰的,我依旧把它们视为珍宝。毕竟有了柴火,我们就能烧柴煮饭,把冰凉的土炕焐热,慢慢熬过寒冷的冬日。


往往搂完了宽大的杨树叶,还要去搂窄小的枣树叶、槐树叶,甚至更为细长的柳树叶。树叶的大小不一样,按动竹筢杆的力度也不同,速度也要因叶而定。掌握了搂树叶的技巧,才能保护好竹筢子,既节省力气,又能收获满满。搂树叶看似简单,也有学问在其中呢。


打草末


天越来越冷,地里的柴火越来越少,只剩下矮矮的干草在瑟瑟发抖。下午一放学,我就背起篓子,扛起竹筢,拿上枣木杆儿,向无边的草地上走去。


看准一片枯白的草地,我轻松地蹲下身子,双手握紧枣木杆儿,贴着地皮在草地上摇来晃去。枣木杆儿所到之处,枯草像接到了命令似的,齐刷刷地低头哈腰。我三晃五晃,就把这片枯草拦腰斩断了。草末翻飞,纷纷跌落地上。我打断一片草末,赶紧用竹筢搂起来,搂草末要又轻又快,就像草上飞似的。太慢了搂不起来,太重了会带起泥土。把打断的草末搂成一小堆儿,就匆匆装进篓子。稍不小心,草末就会被风吹走,落得前功尽弃。


打草末要看天气,须没有大风和大雾。风太大,打下的草末便会随风飘去,地上所剩无几;雾太大,湿润的枯草韧性增强,难以被木杆儿打折。凡事需抓住要害,才能水到渠成。草末不容易起火,又不耐烧,不是很好的柴火。但在缺少柴火的年代,有柴烧就相当不错了。


世事变迁,始料未及。今天柴火遍地是,如何处置倒成了个大问题。人们烧气、用电,再不需要为拾柴火东奔西走了。但年少拾柴火的时光,依旧铭刻在心。它让我体味了生活的甘苦,也锻炼了身体,磨练了心志。


作者:刘誉盛  编辑:李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