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城县历史上即有植棉的习惯,从而催生了纺织业的发展。特别是沿大运河一带,很多村庄都有私人开的轧坊加工棉花。而女人则几乎都会纺线织布,未出嫁的姑娘如果不会纺线织布甚至连好婆家也找不到。“家家机杼声,户户纺车转”是当时真实的写照,丝毫没有夸张,这种自耕自织的小农经济传统一直传承到上世纪50年代。老百姓把这种纯手工纺织的布匹叫做“小土布”,衣裤被褥全由土布缝制而成。直到80年代初期,农村纺线织布的还有很多。


在悠久的纺织生产过程中,形成了极为深厚的纺织文化。


讲纺织文化,首要的离不开纺车和织布机。手摇纺车主要由支架、大转轮、传动带、摇把、捻轴等组成,平面形状像个“L”字。大转轮的木轴上装有约30厘米长的方形木棍,每边各10至12根,错落排列,用线绳呈“W”形从顶端链接。然后把两根稍粗的线绳套在上面作“传送带”,链接前边的锭杆儿。锭杆用硬木做成,两头尖,中间有个凹槽,叫“啪儿”。把“传送带”套在锭杆“啪儿”上,再把锭杆穿在两个叫做“趴头”的木板上,一摇摇把,纺车大轮转动,带动锭杆嗖嗖地转起来,就可以纺线了。



织布机的制作工艺极为复杂,即便是织了一辈子布的人也叫不全织布机构件的名称。笔者家中虽然有一架老辈儿留下来的织布机,也只能说个大概。织布机用枣木制作,框架类似一张木床,两头平,中间高(高出的部分叫“机楼”),总体高约2米,长3米,宽1.2米,主要由坐板、机楼、撑弓、缯、杼、乘(shènɡ)子、梭子、卷布轴、脚踏板、交杖棍儿等构成。织布时将事先缠好经线的“乘子”的一边用砖块稍微垫高,“乘子”相当于“机头”,两端有六个翅,可控制“机头”转动。离“乘子”不远处安装着一个高高的木架,这就是“机楼”,机楼顶安装的木棍向下引绳提拉着两个“缯”,缯是与“乘子”等宽、高约20厘米的长方形线刷,缯的下方通过引绳连接两个踏板,织布时轮流踏下两只踏板,缯就分出高下,均匀穿过缯眼的经线便被分为两层,织布梭子从两层经线中间穿过,带动经线与纬线交错,再通过“机杼”的挤压便织成了布匹。


织布场面  王建英 摄


小土布的纺和织都是手工,工艺十分复杂。前期的轧花、弹花、纺线、络线、浆染、晾线、刷线不算,单是织布就要经过牵机、作缯、闯杼、镶机、吊机、拴布、织布、了机等十几道工序。如果是织花布(主要是彩色长条和方格图案),工艺流程则更复杂了,根据自己想象的图案需要,将白线分别漂染成各种颜色,然后晾晒,一根一根地塞入缯、杼,非常费时费力,倘有一根戳错就得从头再来。有人统计,从开始种棉花到最终做成衣物,要经过72道工序,这话不一定准确,但足以说明纺织工艺的复杂和劳动的艰辛。


有一首《织布谣》曾在故城民间广为流传:


“娘花(即棉花)种(zhǒnɡ),着灰拌,耩到地里耪七遍。打花顶,落花盘,大姐二姐去拾棉。大姐拾了一包袱,二姐拾了一竹篮。拿到家里簸箕晒,叶子草梗往外拣。轧车轧,弓子弹,弹熟的娘花打成卷。搓布绩,纺线线,一个锭杆两头尖。纺线的大嫂坐炕沿,纺出的穗子像鹅蛋。倒车子络(lào),旋风子转,梃子网穗像鹅蛋。网了穗子拐子拐,拐子拐了糨子糨,再在锅里蒸一遍。蒸出线来浆线杆上穿,浆线的大嫂撸几遍、扥(dèn)几遍,线干了再往籰子上缠。牵机的大嫂跑快马,镶机的大嫂玩旱船。递头儿的大嫂手要准,戳杼的大嫂要好眼。脚打莲花板,手拿梭子穿,织布的大嫂天连天。织下布来清水洗,清水洗了糨子糨,糨子糨了棒槌捶,布晾干了剪子剪。剪子铰了钢针穿,给俺男人做衣衫。”这首民谣前半部分道出了棉农的辛苦,后半部分抒发了布织成以后的喜悦,中间部分则描述了织布的全过程。


纺线要用熟棉,俗称“穰(rǎnɡ)子”。过去很多村里都有轧坊,春冬两闲用人力蹬轧车、弹棉花。有一首民谣反映出棉花加工过程:“……嘁哩喀喳去轧棉,一边出的是花种,一边出的是雪片。杉木弓,牛皮弦,腚沟夹个柳木椽,枣木锤子镟得圆,弹得娘花扑搧搧……”


纺线前要先把加工后的熟棉搓成尺八长、大拇指粗细的长卷儿,老百姓叫做“布绩”,然后一手拧着纺车摇把,一手拿着布绩凑在锭杆上不停地拽,将抽出的线一圈一圈缠在锭杆上。有一首民谣形象地唱道:“拿梃子(一根筷子般长的木棍),搬案板,搓得布绩细又圆。好使的车子八根齿,好使的锭杆两头尖;嗡嗡嗡嗡转得欢,纺出的穗子蔓菁圆。”(蔓菁,一种马铃薯似的植物,可以腌咸菜)抗日战争时期,运河中学师生下乡宣传,鼓励老百姓发展生产、支援抗战,还创作出了《纺线歌》教群众演唱:“月亮地,白呱呱,五六个妇女纺棉花。日楞,日楞,看看谁纺得大呀……”线纺出来以后,还要倒线、拐线、络线,正如民谣唱的:“拐子拐,倒车缠,旋风子拽得团团转。籰子络(lào),浆线杆子穿,两头挂橛跑旱船”。民谣中说的拐子、倒车子、籰子、旋风子都是缠线的工具。
经过几道工序,将线理顺、浆洗以后,就要镶机。镶机包括“递头儿”、“戳杼”、“装乘”等,即一头将线缠在“乘子”上,一头将线分别穿在缯和杼的孔眼里。“递头儿”是指往缯眼里戳线,“戳杼”是往杼孔里穿线,还要准确掌握“交杖棍”的线路交叉,需要一双好眼力。有一首民谣说:“线乘子,六个翅,卷上白线五丈四。三嫂子,手轻轻,‘递头儿’一根也不绷。四大娘,毛糙活,戳杼断线一簸箩。五婶子,嘻嘻哈,线头扯断一大掐。大奶奶,噘噘嘴,不用你们这些捣蛋鬼!”十分风趣地讲述了“镶机”的细心与快乐。


纺线织布自古以来即是女人的活儿。她们夜纺日织,十分辛苦。但旧社会妇女地位低下,封建家庭把她们当做生儿育女的工具、劳动的奴隶,干在前边,享用在后边。有一首民谣道出了她们的心酸:“织布机,响得欢,一天能织两丈三。织出布,磁刷刷,卖的钱,白花花,量的米,黄蜡蜡,做出饭来热炸炸,婆一碗,公一碗,小姑一碗我半碗……”


纺织工艺和由此产生的纺织文化是劳动人民千百年来智慧的结晶。一幅土布就是一幅绚丽的画卷,一架织机就是一首动人的诗篇。

作者:宫瑞华   编辑:贾亚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