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岗的老王，在一家银行对面摆了个水果摊儿，每天起早贪黑，赚一点辛苦钱，供两个上大学的孩子。老伴儿一年前又得了脑梗，经常吃药、输液，都要靠老王这个小水果摊儿。

所以，老王每天都是来得最早，走得最晚。

可是老王赚的钱并不多。

起初，老王也学着别人为哄买主高兴“多给斤两”。一段时间下来，老王总是卖亏，却找不到原因。后来，学数学的儿子给他一算，他才恍然大悟。

每次都多给，不亏才会怪。儿子告诉老王，那些“多给斤两”的，实际是故意制造的假象，暗中都使了手段，也就是“耍秤”。

但老王觉得“耍秤”不道德，做不来，所以后来老王就学“固执”了，该多少就是多少，一点也不多给。老王的生意因为他的固执，很不景气。

只有附近的几位老大妈，还有银行对面的几个职工，知道老王的水果买着实惠，因为老王不“耍秤”。在别处，同样的东西，花十五块买的，都不如在老王这里花十块钱买的东西多。

老王的水果摊儿，就是靠附近的这些熟客养活、支撑着。

这天，老王又来到街对面的银行往儿子账号上打钱，银行职员小丽像往常一样热情地接待了老王。钱过验钞机的时候，有一张百元币怎么也过不去。小丽对老王说：“对不起，大叔，这张钱按规定我得没收，这是张假钞。”

老王一下子惊呆了。

老王万分痛惜，自己辛辛苦苦一天赚的一百块钱，就这么打了水漂，也不知哪个没良心的欺骗他老眼昏花。

办完了业务，老王面色难堪地转身往外走。这时，银行职员小丽突然又叫住了他：“大叔，您回来一下。”

小丽低声地对老王说：“大叔，下次收钱的时候，多看看，多长个心眼。”说着把那一百元，又递给了老王。

老王感激涕零，连忙双手向小丽作揖，表示感谢，然后，揣着那一百元钱，往外走，心情很复杂。他觉得自己是受害者，辛辛苦苦一天不容易，所以就想把这一百块钱的假钱花出去。

可是去哪里花呢？老王从市场的东头转到了西头儿，又从西头转到了东头儿，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圈儿，觉得坑谁都于心不安。但老王真的不甘心把这一百块假钱就这么砸自己手里。

老王蹲在市场一角的一棵老槐树下，抽了一地的烟头儿。最终，老王站起身来，径直向市场里面走去，心里好像有了主意。

老王来到“孙记肉食店”。肉食店的老孙肥肥胖胖，一脸横肉，面相凶恶，老孙实际上也很凶恶，打过城管，骂过工商，并且还经常欺负市场里的弱小。老王决定把这一百块钱“踹”给老孙。

因为老王得知老孙最近“恶有恶报”，得了白内障，但却忍着没去做手术，吃药保守治疗。有人传说，老孙虽然做了大半辈子的屠夫，整天动刀，却怕别人在自己身上动刀。

听说，老孙最近是看什么都不清楚了，常把老周看成老李，把老李看成老陈。老王心里七上八下，像揣了十八只兔子一样，怦怦乱跳，忐忑不安地进了老孙肉食店。

老王努力地装作没事儿人一样说：“来一只烧鸡！要大个儿的。”

老孙笑着说：“怎么，今天开荤呀！怎么舍得出血花钱了？”老孙一边打趣老王，一边挑了只个儿最大的烧鸡，上称、包装，递给老王。老王手有些抖地把那一百块钱递给老孙，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但见老孙只用手指在那张钞票上轻轻一摸，便把钱扔进钱匣子，然后给老王找零钱。老王如释重负，刚才后背上冒出的一层汗，一下子变得潮湿冰凉。

老王快步转身出了肉食店，消失在茫茫的夜色当中……

当晚，老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好像自己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好不容易挨到后半夜睡着了，但没过多久又被噩梦惊醒了，梦里，凶神恶煞的老孙正拿着刀，一条街一条街地追他，嚷着要把他大卸八块…… 

老王双眼红肿，一直坐到天亮。

老王最终决定，还是要去找老孙一趟，就说自己昨天一不小心收了一百块钱假钞，随手放到兜里，买烧鸡的时候，忘了这回事了，无意间把那一百块给老孙了。并且老王还做好了被老孙气势汹汹责骂的准备，不管老孙说什么、骂什么，他都会忍耐。只要把这一百块真钱还给老孙就行，要不，那种坑人害人的滋味，比叫人骂、叫人打更难受。

于是，老王战战兢兢地来到老孙的肉食店，按照事先打好的腹稿，吞吞吐吐地向老孙说明缘由。

老孙起先听着老孙一字一句地说完，表情一愣，死死地瞪着眼睛瞅了老王几秒钟，瞅得老王心里直发毛，以为老孙真会拿刀砍他。

这时，老孙却哈哈大笑起来……

老孙说：“老王，你别跟我逗闷子了！我老孙会收假钱？你就是假钱造得跟真钱一样，在我老孙这里也过不了关。”

老王听得一头雾水。

老孙说：“我根本就不用瞅，真钱假钱我用手一摸就知道。你就别跟我讲笑话了。再说了，我老孙要是收了假钱，不等于我这大半辈子在这条街上白混了吗？也没人敢呀！来、来、来，你看看，我这钱匣子里有一张假钱吗？”说着把油渍麻花的钱匣子扔给老王。

老王听傻了。老孙还在唾沫星子飞溅不停地叨叨“老王，你要是想巴结我，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你就直说，是谁让你在这条街上不好混了呀，还是什么城管、工商税务的，不让你摆水果摊儿了呀！你跟我老孙说，我一出面，保你半条街想占哪儿占哪儿……”

老王没心思听老孙吹牛，他一头疑惑地走出了老孙肉食店。走着走着，突然脑门“嗡”地一下，不禁叹道“哎，我怎么没想到她呢？”

老王火冲冲地来到银行找小丽，大堂经理说小丽调到别的储蓄所去了。老王有些失望，同时心里也一直默默感激：小丽这孩子，真是个好姑娘，肯定是她把那一百块钱假钞没收了，而自己掏腰包给了他一百块钱真钱。

小丽经常来买老王的水果，有时候还跟老王聊几句，说一看见老王，就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小丽的爸爸在老家县城也是卖水果的，每天起早贪黑，风里来雨里去不容易，但爸爸正是靠这个小水果摊，供她和妹妹都读完了大学。老王很欣赏小丽是个孝顺、懂得感恩的孩子，小丽也觉得老王跟别的水果摊贩不一样，不“耍秤”、不骗人，诚信经营。小丽说，她爸爸也是这样的“老顽固”。

老王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小丽，把那一百块钱还给她。 

作者：海波  编辑：李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