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击疫情的“神探”与“智囊”们


访衡水市新冠肺炎医疗救治专家组



姜立杰在分析影像资料。韩雪 摄  李玲 制作


如果当时没有坚持


今年除夕,崔朝勃没有像往年一样回饶阳老家陪父母。晚上23点,他会同市二院影像科主任武志勇,与孟宪红一起乘车直奔阜城县人民医院,会诊一例疑似新冠肺炎患者,大年初一(1月25日)早上4点多才回衡水。


这是一例非常特殊的病患,25岁,1月21日从武汉回来,1月24日发病,在乡镇大排查中被发现。4次核酸检测阴性,2月1日衡水市三院收治,2月5日才确诊。多位专家称其为“凶险”。


为了这一个病人,崔朝勃带领张菊香、姜立杰、王玉栋(市中医医院呼吸科主任)、武志勇(市二院放射科主任)等多位专家,数次前往阜城。 


“当时定的疑似。因为他有流行病学史,在武汉工作,从那里回来,发热,影像上不那么典型,但也非常可疑。采了两次咽拭子都报阴性。”姜立杰说。 


1月31日中午,崔朝勃、张菊香和姜立杰再次接到会诊通知,阜城病人情况危险。这天,姜立杰又是12点多才下班,“没回家,到医院餐厅喝碗粥吃了个馒头,不到1点就出发了。”张菊香没顾上吃饭,立即动身。


“阜城县医院夏院长打电话,老催。”姜立杰说,当时病人血氧饱和度才90多一点,“经鼻高流量吸氧9升,量很大,但病人的氧还是上不来。”


“影像是诊断的依据。这个病人复查了CT,双肺病变进展迅速,很快到了重型的程度。我们坚持做第三次、第四次咽拭子,还是阴性。”姜立杰心里不踏实,说不能排除,“当时专家签意见,我坚持自己的观点,崔主任(崔朝勃)相信我,考虑疑似病例。”


崔朝勃说,按照当时诊疗方案,核酸检测阳性才能确诊,但存疑的时候需要综合评估。“如果临床影像非常典型,流行病学史、实验室检查都明确的话,咽拭子核酸阴性也要非常注意。”


几位专家仔细查看病人,分析病情,制订详细的治疗方案,回到家已经是晚上22点多。



次日(2月1日)中午12点多,张菊香的电话再次响起,“王立涛副院长打来的,让我进驻阜城。我又问了一遍,让我住到阜城?领导说是的,为了更好地指导治疗,保障患者安全。”张菊香深知,与病患可能会“零距离”接触,危险不言而喻。她没有犹豫,答应了。“好的,立即出发。”


这例病患当晚就被接到了市三院。进行第五次咽拭子检测后,结果出来了——阳性。那段时间,市疾控中心实验室检测量骤增。


“这是最惊险的一个病例,很特殊。如果我们不坚持,放弃了,将其转到普通重症病房,他很有可能转去市人民医院或者北京的医院,后果不堪设想……这么危重的病人,排毒量非常大,弄不好会导致整个医院被封掉。”姜立杰说,“当时之所以坚持自己的观点,就是源于对新冠肺炎在影像上的理解。新冠病毒主要是肺攻击,不是支气管攻击。这个病人病情发展迅速,也符合新冠肺炎特征。”


这并不是衡水第一例新冠肺炎病患,但是崔朝勃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疫情形势严峻,传染性强、重症较多,全社会都在关注。这个病人这么年轻,当时呼吸困难、低氧,有死亡的可能,感觉心里特别不舒服。我是专家组组长,万一病人有情况,是有责任的。”


多年奋战在一线,崔朝勃救治过很多疑难杂症。他是2003年SARS时市专家组副组长,2009年甲流、2012年MERS专家组组长,经验丰富。


“不能让他死,我得想尽一切办法让他活过来。”崔朝勃知道,这需要付出多少努力,也做过最坏的打算。“一旦有必要,就给病人插管上呼吸机……首例重型病患比他症状轻,我们有信心救过来,压力不这么大。”


 崔朝勃用药很谨慎。即便国家出版有权威诊疗指南,他也是根据实际情况,灵活施治。“第五版指南加上了一种抗病毒药利巴韦林(病毒唑)。这是一种老药,但指南上剂量非常大。后来国内专家组讨论认为,这样副作用太大,病人受不了。”


崔朝勃说,实际治疗中,要根据具体情况慎重使用药物,“500毫克一天两次。在修正版出来之前,我们就是按照这种谨慎的方式治疗。这是我管的病人,用了之后肝脏出问题,有可能不是死于肺炎而是死于并发症、药物损伤,这不是更麻烦吗?所以用抗病毒药不应该是加法,而是减法。何况这些药的疗效尚待明确。”


为了这名病患,省卫健委第一时间派来了省三院重症医学科王智勇主任和护理专家冯送雪常驻衡水,会同市专家组一起主导医疗救治。后来,省三院急诊科董士民主任等5名医学专家以及省精神卫生中心的心理专家也来到衡水,为病人进行包括心理疏导在内的全面治疗。


在省市专家组指导下,市三院医护团队不懈努力,2月20日,这例病患解除重症,2月23日治愈出院。


合力攻坚 各显所长   


术业有专攻。应对前所未有的挑战,需要集体的智慧与力量。衡水市中医医院呼吸科主任王玉栋说,中西医联合会诊是各显所长,专家们在不同方面、不同阶段发挥各自优势和作用。“我们在一起工作,像战友一样。”


流行病学史为临床诊断提供重要基础依据,是新冠肺炎诊断三要素(流行病学史、临床症状、实验室检查)中最前沿、最重要的环节。


王玉春说,从疫区来的病患肯定有暴露史、流行病学史,但很多病历上写得比较模糊。“比如从湖北来的,我们就得问清楚,从湖北什么地方来?那个地方之前有无报告病例?是什么时间出发?乘什么交通工具?同乘几个人?途中有无经停?是否接触过发烧的病人、确诊的病例……我们一点点问、一点点排除,抓住所有蛛丝马迹,刨根问底,把所有疑点搞清楚,给临床诊断提供可靠依据。”


现在,王玉春已记不清自己参加过的会诊次数,最明确的一点就是“职责所在,随叫随到。”只要是市卫健委电话打过来,无论几点,她骑上电动车立刻出发,冒雨摸黑也会准时赶到。


中医药是中华文明瑰宝,在这次抗击新冠疫情阻击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市里成立新冠肺炎医疗救治专家组时,就要求成员中必须有中医。中医组后来进行充实,集中十多位市里优秀中医专家,包括重症、呼吸、儿科、妇科等。”王玉栋手机上显示,中医专家建群时间为1月26日上午9点43分。他参加的第一次会诊是衡水市首例确诊病患。“那时他已经在市三院住院。衡水这8例病人,包括可疑病例的会诊我都参与了。”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王玉栋说,这次新冠病毒肺炎疫情属于中医学温病疫病范畴,历代中医在治疗时都会根据舌像去看病人的病机和转归。



王玉栋和市三院的救治专家组建了一个舌像群,每天根据病患舌像不同遣方用药。他说,衡水这几个确诊病例舌像都不一样,但核心病机是“湿”。“治疗上专人专方,一人一方,每个人病情不同阶段用药不同,高热退热时小剂量频服。常用的方剂是麻杏石甘汤、银翘散、三石汤、藿朴夏苓汤、达原饮等,用起来效果非常好。”


王玉栋认为,中医西医首先是大夫,其次才是中医西医,“都是治病救人,(中医西医)只是手段不同,相互补充。比如影像学CT等,其实是诊断技术,是望闻问切的延伸——以前只是看到面相,现在可以看到器官内部。任何医生都可以借助。”


“讨论病例,多数情况大家观点差不多,但也会有不一样的时候。”王玉栋说,“我们从专业角度出发,每人谈自己的意见。大家年龄资历差不太多,都是二三十年的工作经验,但关注的侧重点也许有差别。”


专家组刚组建的时候,崔朝勃睡觉很少。“工作节奏非常紧张,一天之内会驱车去几个县城,夜里出诊有时会通宵达旦。”“云会诊”的施行,让专家组的工作更为高效、便捷。


“我们不断创新,启用微信会诊、远程会诊、现场会诊等多种模式。遇到特殊情况,专家组随时进行紧急会诊。”崔朝勃说,市专家组集中会诊经常在市人民医院1号综合楼10楼远程会诊中心(会诊各县市区病例)或市三院行政楼楼2楼会议室(2月1日市三院开通“云视频”平台,会诊院内病例)进行。


“云会诊是全国都在推行的网络会诊模式,不光省专家组会诊采用视频连线,衡水各县(区)医院也在采用。”崔朝勃说,云会诊时,每个专家都能充分了解实验室检查、病人临床表现汇报等资料。“现在影像学很发达,肺部CT片可以在网上看得非常清晰,动态也可以观察到。现场诊断也需要各种检查资料。”


崔朝勃认为,“云会诊”效率更高,安全性好。“一是节省体力,再就是减少人员流动、聚集。我们现在要求医护人员零感染。不是非要每个专家都到现场接触病人。尽管做好防护,这种接触也存在风险。”


云会诊的问题,就是时间不确定。“有时在半夜,有时正吃饭,随时可能进行。”张菊香说。


崔朝勃的电话从不关机,紧急情况下,县级医院的医生会直接给崔朝勃打电话或发微信,“夜间会诊是有些辛苦,但却是必须的,一旦迟疑,病人得不到及时诊治,有可能危及生命,或者是扩大传染。我们要极力避免,再累也值得。”他的手机上有N多微信工作群。其中一个河北省县域肺炎微信群是个410人的大群,崔朝勃作为专家解答问题,也相当于会诊。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会在第一线。”市专家组成员、市五院急诊科主任李永昌对崔朝勃的敬业忘我印象深刻。